然後已經撲到他面前的張七娘便生生頓在了原地。
離着他不足五步距離。
鐵箭已經上弦的元方也咬緊了牙關，渾身顫抖了起來。
而此時此刻的李瑁，則是被嚇得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冰冷的箭鏃，已經抵在了他的後腦勺上！
雖然不是被槍指住了腦袋，但李瑁很清楚，這兩者之間恐怕沒有什麼區別。
自己身後的這傢伙只要一鬆手，自己的腦門心上必然會多出一個洞來。
短暫的沉默之後，陰鷙的笑聲便在耳後響起：“我還以爲是多厲害的人物，鬧了半天，不過是個三品的廢物。”
奶奶的，殺人還要誅心是吧？
李瑁心頭火起，但小命兒就捏在人家手裏……
俗話說得好，大丈夫能屈能伸，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好漢不喫眼前虧……
事已至此，也只能暫時忍氣吞聲，爭取破財免災了！
“呵呵，哎呀，那個……想必閣下便是大名鼎鼎的劍南武道榜霸榜之人，百步穿楊、箭無虛發的無影神箭明達明大俠吧？”
“本事不行，膽色倒還不錯，死到臨頭，還能把話說得這般利索。”
“誒，明大俠這是說得哪裏話，什麼死不死的，忒不吉利……明大俠，我能問你件事兒麼？”
“將死之人，還有什麼好問的？”
“明大俠又嚇唬我！您若真要殺我，方纔多的是機會動手，何必冒險現身，還跟我在這兒廢話？”
“……”
明達沒有說話，李瑁心頭就是一喜，連忙繼續說道：“明大俠，都是習武之人，咱們開門見山如何？”
等得片刻，陰鷙的聲音纔再次響起：“你說來聽聽，如何開門見山？”
“褚明義和鮮于仲通給了明大俠多少錢？”
“你什麼意思？”
“我給雙倍！”
元方立時就是一愣，張七娘更是眉頭大皺。
堂堂六品高手，居然想用錢來收買，李瑁這是瘋了麼？
果不其然，笑聲再次響起：“你還真是有趣……你以爲，我會因爲區區幾百兩金子就……”
“三倍！”
李瑁斬釘截鐵的打斷了他。
明達便是一愣，隨即有些惱羞成怒：“你是在侮辱我麼？”
元方此刻的心已經提到嗓子眼兒。
張七娘也緊緊的握住了拳頭，甚至有了將斗篷甩開的念頭。
李瑁卻是越發的鎮定。
因爲他明顯的感覺到先前死死抵在後腦勺上的箭鏃，已經在不經意間向後挪了些許。
心頭微微一笑，忽然便是一擡手。
剛剛挪開的箭鏃立刻就抵了上來。
李瑁連忙說道：“別緊張，別緊張，我只是想用手勢配合一下，以此強調我的誠意！”
“什麼意思！”
李瑁立時五指一張：“就是，五倍的意思！”
“你說多少？”
“我說，褚明義和鮮于仲通給你多少，我給五倍！”
明達的聲音開始有些顫抖了：“閉嘴，再敢多說一句，我立刻射穿你的腦袋！”
“十倍！”
“……”
又是長久的沉默。
沉默之中，李瑁的呼吸越來越平順，身體越來越放鬆，到得最後，居然還朝着元方和張七娘眨了眨眼。
殿下果然不是凡人，他身後那人都已經被氣得渾身顫抖，滿臉通紅。
這等情況之下，居然還能如此輕鬆，視死如歸，今天算是見識到了。
張七娘也是一頭霧水。
因着藥物的影響，她腦子轉得並不快，但她卻清楚的記得，師弟臨走時說過，老李很怕死，所以千萬不能讓他死。
但是現在看來，他好像不怕死啊！
不但不怕，還在故意找死。
怎麼辦？
也不知過了多久。
站在李瑁身後的明達終於再次開口：“你可知道，鮮于大官人給你這顆腦袋開出了多少價碼？”
話音落下，元方胸口便是一滯，險些一口血噴將出來。
在那一個剎那，他甚至覺得六品箭手這四個字，是對自己莫大的侮辱！
李瑁卻是一副早有預料的樣子，咧着嘴嘿嘿一笑：“我比較值錢，所以怎麼也得有黃金千兩吧？”
“不錯，就是黃金千兩……十倍，你給得起麼？”
“莫說是十倍，便是二十倍也不在話下。區區萬兩黃金，我還沒放在眼裏！”
“你哪兒來那麼多錢？”
“難道你不知道我是壽王李瑁？”
“大官人說了，你是王爺不假，但你已經失勢，此來劍南，亦是被貶，當今監國太子，還要取你性命，落魄至此，你還能有多少錢？”
“他騙你的。”
“你如何證明？”
“我懷裏有聖旨，你可以拿出來看看。”
“我不識字！”
“……”
“說！”
“你都不識字了，我怎麼給你證明？再者說了，我也不用給你證明啊，你管我是不是被貶，我能拿出錢來不就行了？”
“哼哼，你當我是傻子麼？一個被貶的皇子，能拿出萬兩黃金？”
“鬼兄，你告訴他，我從長安帶了多少金子來劍南道。”
元方早已將明達鄙視得體無完膚。
堂堂六品高手，居然爲了幾個臭錢就投靠褚明義、鮮于仲通之流，丟人啊！
但事涉李瑁性命，他也不敢怠慢，李瑁一問，他立刻便答道：“總計六萬七千三百三十五兩。”
這有零有整的數目一報出來，明達立時就信了大半。
但他依然猶豫不決。
眼下情況，已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該如何取捨，實在是叫人爲難。
李瑁等了許久，也沒得到明達的迴應，只是略微一想便猜到了他在猶豫什麼。
當下便又呵呵一笑：“明大俠可是擔心壞了名聲？”
明達沒有答話。
李瑁也不需要他回答：“明大俠放心，你要殺我，殺便是了，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我自然不會攔着你賺那一千兩黃金。”
頓得一頓，又繼續說道：“所以我出這十倍價錢，並非是買我自己的命。”
明達覺得自己的腦子有些亂，但還是問道：“那你要買誰的命？”
“誰讓你來殺我，我就買誰的命！”
原來如此！
他出十倍價錢，是要我幫他報仇！
這就合理了！
但是……
他立刻又想到了一個新問題：“你都死了，我殺了鮮于仲通，又該找誰拿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