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繁花知道陳默已經將自己的問題聽進去了,她繼續道:
“我承認我有私心,我不喜歡那個‘家’,不喜歡你那個自私自利的後孃,也不喜歡你那個冷漠木訥的爹。
“我早就知道,一旦我出了什麼事,他們一定會想盡辦法擺脫我。
“所以我故意和梅香設計了這一切……
“但是,你好好想想,在那樣一個冷漠無情的家裏,就真的有那麼好嗎?
“如果……你真這麼覺得……你真後悔了……你現在就可以選擇回去,我絕不攔着你。”
說到這裏,路繁花諷刺地一笑,訕訕道:
“你放心,只要你讓他們知道,你並不是一無是處。你已經拿到了許可,可以做木匠活兒賺錢,他們肯定會主動找藉口接納你回去的。”
“你……”
陳默正要開口說什麼,一道身影突然衝了過來:
“不要趕路繁花走!”
小愛國一把緊緊地抱住路繁花的雙.腿,明明他小小的身子是那麼瘦弱,卻像個男子漢一樣擋在路繁花的身前,倔強地看着陳默,與他對峙着。
路繁花感受着腿上的力道,心底狠狠一震!
這……好像還是愛國第一次主動接近她……
雖然這些日子愛國對她的態度改變了不少,不再一見到她就瑟瑟發抖。
但是,她卻知道,在愛國的心底深處,依舊還是沒有徹底消除原主留下的陰影。
可現在……他不但主動抱住了她,甚至還爲了自己同陳默抗衡……
明明曾經的“自己”那樣傷害過他啊……
他卻還願意這樣對自己……
其實,震驚的又何止路繁花,還有陳默。
他怔怔地看着愛國:“愛國,你……”
愛國只以爲他還要開口趕路繁花離開,猛地大聲打斷了他:
“我不要路繁花走!我不要回去!我就要在這裏!”
陳默的心中愈發感到震驚。
這還是愛國第一次不聽自己的話,反抗自己。
可卻是爲了路繁花……
“爲什麼?你不是……不喜歡路繁花嗎?”
她曾經那樣虐打他……他爲什麼還要幫着她說話?
“我……我現在喜歡了!”
愛國倔強地咬了咬脣,低聲道:
“我喜歡現在的路繁花……她很好,她會教我打拳,還會給我做好喫的……我受傷了,好痛,她還會給我做藥……那個藥可好了,用了一下就不痛了……”
“可她以前那樣對你……”
“我不管!她以前不好!可她現在好了!”
陳默一愣,雖然愛國的話說的有些語無倫次,可是他卻聽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說,以前的路繁花不好,他不喜歡。
可她現在好了,他喜歡了。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不能因爲以前那個壞的路繁花,就討厭現在這個好的路繁花……
這麼說起來,他是不是還不如一個孩子想得通透?
陳默靜靜地看了愛國許久,突然問:
“你真的喜歡她?以前她打你的事情,你都不在乎了?”
小愛國用力搖頭,小小的臉蛋兒上寫滿了堅毅。
現在的路繁花……很好……
其實……早在路繁花在山上救他的那次……他就已經原諒她了……
那天晚上,她揹着他,一次一次跌倒,又一次一次爬起來……
一直揹着他……
他當時就在想,她的背好溫暖……就像阿孃一樣……
從那個時候,他就已經不怪她了……
陳默頓了一下,又問:
“那你爲什麼不想回家?那是你的家,是我們的家,爲什麼不想回去?”
小愛國瘦小的身子一抖……
剛剛還勇敢地想要保護路繁花的孩子,這會兒卻低着頭滿身不安:
“我……我不喜歡那裏……”
他口中的“那裏”指的顯然是陳家——他們以前的家。
陳默的目光狠狠一沉:“爲什麼不喜歡?”
小愛國又是一抖,卻再不肯開口。
可他越是這樣,便越說明有問題。
陳默心底那個不安的猜測,也愈發強烈……
他再一次問:“告訴我,爲什麼不喜歡‘那裏’?”
小愛國猶豫了一番,終於小聲開了口:
“我……他們對我不好……”
“他們……”陳默咬了咬牙,將那個其實他早有懷疑卻又不敢往深處想的問題問出了口,“是誰?他們……是不是打了你?”
小愛國卻不肯再說話,只抱着路繁花一陣發抖。
看到這樣的結果,陳默心中還有什麼是不明白的?
原來……真的是她!
張紅霞!!
虧他還一直以爲,只要自己好好對他們,哪怕那個女人始終不喜自己,對愛國總不會太差!
卻不想……她竟然是這樣“照顧”愛國的!
他卻還以爲這一切都是路繁花造成的,親手將愛國送到了那個黑心女人的手裏!
陳默死死地握着拳,輪椅上的木把手被他捏得嘎吱作響!幾欲斷裂!
終於,他再也忍不住,推着輪子像瘋了一般衝了出去!
路繁花察覺到不對,忙將小愛國抱起放到一旁,自己跟上去一把攔住了此刻情緒明顯不對勁的男人:
“陳默,你要做什麼?”
“讓開!”
此刻的陳默看上去就像一頭失控的野獸,路繁花愈發不敢讓開:
“我不讓!你不告訴我你要做什麼,我就不讓!”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路繁花一怔,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陳默雙目赤紅地瞪着她,聲音嘶啞地重複: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路繁花終是緩緩一點頭:“……是。”
“那你爲什麼不告訴我?”
“如果我告訴你了,你會相信我嗎?”
陳默腦子一空,周身滔天的怒火在頃刻間被淋成了灰燼。
他怔怔地呆在原地……
是啊,就算路繁花說了,他真的會相信嗎?
路繁花緊緊地握住陳默緊繃的手,安撫道:
“我知道你心裏恨,但是……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就算你現在找上門問個清楚,又能怎麼樣?能改變已經發生過的事情嗎?”
陳默身子一晃,低聲喃喃道:
“你說的沒錯……什麼也改變不了……都是我的錯,是我讓愛國受盡了折磨……是我親手將他送到了那個女人的手裏……
“最應該受懲罰的那個人應該是我!”
他說着說着,突然笑了起來……竟好似癲狂了一般……
路繁花心中一緊,“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