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屋子,就一間小小的辦公室,光線並不明亮,有些昏暗。
辦公桌前,坐了三個人,導演趙自飛顧長安認識,以前也演過他片子的裏的羣演,三十出頭,是年輕導演,但長的有衰,特別是兩條眉毛耷啦着,有點象許蘩送給老秦的那個木頭人,一幅倒黴相。
但這位是十億票房俱樂部中的一員。
另外兩位,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多歲,顧長安不認識,女的倒是讓顧長安有些意外,居然就是剛剛跟男主演葉牖一起過來的曹緋紅。
趙自飛看到顧長安,微微有點皺眉頭,倒不是顧長安形象不佳,而是相對於小偷的形象來說,顧長安的長相太正了。
擡手要去翻資料,邊上的中年男子探頭過來,低聲解釋:“他是老沙介紹的特約,今年剛上的,做過四年羣演。”
趙自飛便微微點點頭,表示瞭解,另一側曹緋紅則打量着顧長安,羣演是一個高流動的羣體,能做四年的,要麼就是麻木之徒,要麼就是極能堅持之輩。
“三位老師好。”因爲不認識中年男子,顧長安乾脆就一律稱呼老師。
這是一個不會出錯的稱呼。
“坐。”趙自飛擡擡手。
顧長安坐下。
“你的條件不是特別合適。”趙自飛開門見山,這即是他的個性,同時也是一種手段,能夠明心見性的。
如果一個演員聽到這一句話,馬上就表現出不平,不悅,或者憤怒,那至少心性上是有些短板的。
有些導演就特別喜歡看演員的心性,這往往衡量一個演員的表演是流於表面,還是能見性情的一個指標。當然,不見得準,但有的導演迷信這個,趙自飛就是其中之一。
“是指外形嗎?”顧長安倒沒什麼,這個問題他其實已經考慮到了。
“是的,太“順”了。”趙自飛點點頭。
“順”這個形容詞是很有意思的,它於‘善’、‘正’、‘剛’、‘陰’、‘邪’、‘娘’等詞都不同,後面這些詞都有指向性,表明了某種特點,但“順”沒有,其實可以講就是‘普通’的意思,同時也代表着沒有特點。
這類人平時看着其實不錯,甚至很得人緣,但一上銀幕,容易失焦,這個失焦不是指鏡頭的失焦,而是指觀衆的“失焦”,因爲沒有特點,容易被忽視。
這也是顧長安羣演四年,熬前景都熬了兩年的原因之一。
“嗯。”顧長安嗯了一聲,表示認同,然後他四下裏看了看,便指着趙自飛身前的一瓶純淨水道:“水能借用一下嗎?”
邊上曹緋紅覺得有趣,站起身來,拿了身前的純淨水瓶走過來遞給顧長安。
“謝謝。”顧長安微微欠身道謝,然後接過純淨水。
打開瓶蓋,倒了點水在手中,然後搓巴一下,最後將瓶子放在腳邊。
顧長安又背過身體,用溼潤的手在頭上抓了幾下,他的頭髮是比較細軟的那種,但因爲短,所以顯得有些硬挺,顧長安抓了下幾,本來整齊硬朗的頭髮就顯得有些零亂,又有些微往一側倒,就象短短的茅草被風吹的有些微的斜,但因爲短,又不會太過,恰恰好。
顧長安又用手搓了搓臉,活動了一下嘴巴,擡頭時微微耷一下眉。
這些都是夢裏學過的基本功。
眼前的年輕人,他站在那裏,渾身上下就透着點懶洋洋,提不上勁的感覺,眉毛微耷着,有點倒黴相,眼神再遊移兩下,就是一個混的不得志,又有些油的社會青年,也可以講是問題青年。
“順”固然沒有特點,但也最能塑造,只不過要有堅實的基本功。
那中年男子倒顯得挺有興趣,曹緋紅看了一眼顧長安,又轉頭看了趙自飛,抿嘴笑,這年輕人的眉毛是模仿趙導的吧,只是這一塊就牽涉到肌肉的控制,這一塊話劇演員是比較講究的。
想着,曹緋紅突然又站了起來,然後一連串的臺詞飆出:“你這人怎麼回事啊?發廣告都發到門上來了,這什麼素質啊,你這擾民了知道嗎?真是坐在家裏都能碰上“鬼”,你別走,我馬上打110……”
曹緋紅講的是被害人李月紅的臺詞。
“別啊,姐,家裏沒米下鍋咧,廣告發不出去,這個月KPI又泡湯,我就要睡大街咧……”顧長安兩手做出拿着廣告單的無實物表演,一幅伸出去不好,縮回來又不甘的心態。
尤其這廝嘴裏還吐出一個KPI的詞,帶着一點點杭城吳語系方言的味道,軟裏巴即的,再襯着他那一臉苦相,簡直莫名喜感。
你一個發廣告單的還講究個什麼KPI……
曹緋紅和趙自飛眼前都一亮,行啊,有點行活兒。
“這是你去欣龍房產拿廣告單的視頻監控,你別不承認嘍,那一棟你發的廣告單我們都收集起來了,有你的指紋。”這時,趙自飛突然的道。
“哦,哎呀,我這腦子,我發了好多小區,一時也記不得了,那哥你說是就是。”顧長安兩手不安的輕搓一下,一臉悻悻笑道,說完,又擡擡眉,一臉討好:“哥,發廣告不犯法吧?”
“二樓,二零三的女戶主,還記得嗎?”趙自飛繼續問。
顧長安抓抓頭,頭髮被抓的更零亂了,然後悄悄看了趙自飛,有些試探意味的回道:“那一棟樓各家住戶我都敲門了,具體哪一個我記不太……清。”
“她死了,兇殺,跟她同樣死法的還有三位受害人……”趙自飛看着顧長安,一字一頓的道,兩眼也仔細的盯着顧長安的臉。
顧長安這是瞳孔微縮,然後咧一下嘴:“哥……這我真不曉得。”
趙自飛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顧長安。
顧長安先是平靜,然後頗有些不自在的扭扭脖子,後又直起身,一手揉揉肚子:“哥,這大中午把我找來,飯都沒喫咧,我看門邊有梨子,嘴渴的很。”
趙自飛一招手,做出讓人給顧長安拿梨子的動作。
梨子自然是沒有的。
顧長安做出接過梨子的動作,然後啃了起來,先是一副飢死鬼投胎樣的喫相,然後一臉驚訝的衝着趙自飛:“好喫,甜,脆,這在哪個超市買的,我一會兒出去,也去買幾斤。”
說完又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只是這時,他的眼神遊移而多變的,正反應着他的內心變化……
“啪啪啪……”三人俱輕輕的鼓掌。
“行了,明天等通知吧,下一位……”趙自飛揮揮手,乾脆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