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牙的時候,顧長安又懟着面前的鏡子看,兩眼還都是血絲,昨夜的夢做的累人,那個人跟着電影畫面表演,估計他也跟着表演了一晚。
而且明擺着入戲了,這會兒心緒還雜亂不堪。
離別,死亡,總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咕嘟,咕嘟。”顧長安灌了一口水,仰着頭,漱着嘴裏泡沫,然後重重吐進水池裏,想把一些東西渲瀉出來。
感覺輕鬆一點,又裝了一盆水,然後將整張臉深深的埋進水裏,直到有些窒息才擡起臉,深吸一口氣,沁冷的空氣直灌鼻腔,顧長安不由重重咳了起來。
“你小子,搞什麼鬼?”大劉這會兒一手端着臉盆,一手夾着一根香菸,溜溜躂躂進來,看到顧長安直咳,將盆丟進水池裏用勁拍他的背。
顧長安才緩過勁來。
“想看看嗆水窒息是什麼味道……”顧長安咧嘴笑。
“神經。”大劉倒沒覺得顧長安真有什麼不好的想法,只覺得這人演戲有些魔怔了。
罵罵咧咧一句,大劉一手抓着廁紙,一手仍然夾着香菸進男廁蹲坑去了,又叮囑顧長安一句:“你一會兒去買包子,幫我帶三個。”
“我今天不買包子,我一會兒杆麪條,做碗爛糊面喫。”顧長安道。
本來是想自己做包子的,但要發麪,來不及了,做碗麪條也一樣。
自小到大,顧長安心情煩亂的時候,就喜歡和麪,看着麪粉被拌成面絮,然後揉成麪糰,最後揉的光亮如脂,整個過程就是整理煩亂心緒的過程。
家裏老爺子,習字學的是柳體,常常臨摹柳公權的《金剛經》,後來還寫《菩提偈》。
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
時時勤拂拭,勿使若塵埃。
顧長安雖然不信佛,但他覺得他和麪這個習慣頗得一絲《菩提偈》的禪意。
有時候也覺得,也幸好他有這習慣,要不然,自小就看着,並體會着夢裏那個人的一切,他如今還不得精神分裂啊。
“爛糊面啊,那多搞點,我也要一碗,老秦那老傢伙以前在我面前得瑟過,講爛糊面是滬上最浪漫的食物,還講鮮的掉眉毛,我得嚐嚐,你還要再多搞點,老秦要是曉得你喫爛糊面沒給他留一碗,他能懟得你無地自容。”大劉蹲坑裏哇哇叫。
這場面不能看。
顧長安一臉嫌棄:“爛糊面可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好的,你今天不帶戲啊?”
“哪能天天有戲,《奔騰的大河》最近一直在拍室內戲,最多要個前景,沒羣演什麼事兒。”大劉道。
顧長安點點,也確實,其實今年比起以前好太多了,劇組都扎堆。
“那成吧。”顧長安應聲,然後擰乾毛巾,端了盆往外走,走到門口又碰上端着盆的於曉。
“怎麼跑一樓來了?”
“客滿。”於曉抿嘴笑。
顧長安擡頭看,果然,二樓都排隊了。
嘿嘿一笑,想了一下又衝着於曉道:“我今早弄麪條,你一會兒過來喫。”
反正一隻羊是趕,二隻羊是趕,三隻羊還是趕。
顧長安回屋裏就捲起衣袖,先擺好面臺,稱好麪粉,然後又跑到大劉和老秦屋裏。
大劉常常自己煮掛麪,常會備一點蔬菜,顧長安在他屋裏找到一些青菜,這再好不過了。
老秦這會兒聽顧長安講要煮爛糊面,站樁也不站了,倒是先倒騰出一塊臘肉出來,還有一小瓶的開洋,這挺好。
拿了東西回屋裏,這時於曉已經換了衣服過來了,頭髮鬆鬆的攏在腦後,微亂,卻顯一絲慵懶。
“我來洗菜切菜吧。”於曉拿了個盆裝了菜又拿水池邊去洗。
“老秦,你再去巷口包子鋪那裏跟老闆討點雪裏紅。”
爛糊面里加點雪裏紅絲會更鮮。
老秦踢踢踏踏就出門了。
顧長安就開始和麪,給麪粉兌水,然後先用筷子拌成面絮,攪得鬆鬆散散的那種。然後就着盆和麪,當面和的光滑的時候,顧長安心緒中的煩亂也就消失了。
於曉這時洗菜回來,把青菜擺在一邊的刀板上,切好青菜,又拿了火腿肉準備切鹹肉絲。
麪糰和好,還要醒一會兒,顧長安沒事,看到於曉要切鹹肉絲,鹹肉還是挺硬的,就伸了手過去,拿過於曉手上的刀:“我來切吧。”
“啊……”於曉不曉得在想什麼有些失神,一時沒反應過來,拿刀的手沒有移開,倒叫顧長安握個正着。
於曉的手有些肉肉的,柔若無骨就是指這樣的,顧長安握着的時候就好象握着麪糰似的,心頭倒不由的一熱。
於曉的臉霍的就紅了,紅到耳根,然後輕咳一聲,移開手,那手又順勢撩了一下散在勁邊的亂髮,故作無事。
顧長安撓撓,這時候似乎說什麼都不好,那就估且什麼也不說,便拿着刀‘哆哆哆’的切起鹹肉來,先切成片,再切成絲。
“嘖嘖。”大劉從窗前路過,看着屋裏兩人,別有意味的嘖了兩聲。
於曉臉有些掛不住,端起了一邊的湯鍋:“我先燒水。”
說完,端了不鏽鋼湯鍋往外一溜細碎的小快步,技術避讓,完美,倒也大大方方。
“你倆一塊兒過得了。”大劉一臉猥瑣的衝着顧長安道。
顧長安嘖了一聲,也沒理會大劉的話,麪糰醒好了,顧長安又忙活着杆麪皮切面條。
影視城這邊,縫場作戲的,那是一個火頭,就能幹柴烈火。
但正經的,在感情方面卻如履薄冰,誰也不知明天在哪裏,又哪裏敢輕易託付。
大劉自己和娟子撕扯了十多年,至今沒個結局。
許多事情順其自然。
“倒,我提這幹嘛……”大劉回過神來,想着他自己也意興闌珊。
很快,麪條煮好了。
正宗的爛糊面,看着不太好看,但是真鮮。
鮮掉眉毛的鮮。
大劉一人幹了兩碗,於曉一個女孩子也吃了滿滿一碗,揉着肚子講減肥白減了。
顧長安便嘿嘿笑。
這時,顧長安衣兜裏的手機響了,他正在收拾,兩手都是水,於曉便伸手從他兜裏掏出手機,劃通後放在顧長安耳邊。
是浮光工作室的電話,通知去簽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