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魏所長再次重複了一遍，柳梢還以爲自己聽錯了。
“周先？”
事出反常必有妖。
隱隱感覺事情有些不對勁，柳梢決定問問周先的意見。
一旁的金虎也是皺起了眉頭。
人來人往的大街上，最大的早點鋪子，連點十八份生燙麪，怎麼看都有些矯揉造作的味道。
這個嫌疑人到底是在做什麼！
他是怕動靜太小，警方抓不到他嗎？
“金虎，你按兵不動，隨時等待我的命令。”
周先開始下派任務。
“收到！”
金虎重重地點點頭，臉色沉重。
雖然他是這個案子的負責人，但周先命令了暫時緩兵不動，他沒有任何意見。
相反的，他還會百分百執行這個命令，因爲周先已經用無數的行動證明，他值得自己信任。
“柳梢，你和我去會會他。”
“好的。”
柳梢也乖乖地點點頭。
她也很疑惑爲什麼黃三皮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裏。
“魏所，組織兄弟們驅散下圍觀羣衆。”
“沒問題。”
魏所長答應了，又後知後覺地開口了，“周顧問，我們這樣做會不會激怒他？”
“沒事。”
周先伸了個懶腰，扭了扭自己的脖子，“他如此大張旗鼓，就是爲了等我們……他很聰明，不會額外生事的。”
“走吧。”
周先出發了。
他揹着雙手，顧眼四盼，一如前些年那個剛剛到達這個小鎮時閒庭信步的文藝少年。
步伐歡快，柳梢的嘴角翹了起來，不知道爲什麼，看着周先的背影，她也覺得自己緊張的心情輕鬆了許多。
穿過菜市場，踏上石子街，兩人遠遠地就發現了密密麻麻的人羣。
“讓開，讓開，警察辦案！”
魏所長帶着幾個屬下擠開人羣，很快就分出了一條道路。
衆人也不惱，嘻嘻哈哈地又圍了上來，瞟了兩人一眼後，又轉頭興致勃勃地伸長了脖子看起熱鬧。
周先慢慢地踱着步子，笑眯眯地朝裏面去了。
這是一間簡陋的早點攤子，七八個平方，四五張木椅，老闆娘咄咄咄低頭切菜，光頭老闆繫着圍裙，正在手忙腳亂地往油鍋裏添加食材。
鋪子的靠牆中間處，一個人正在低頭大口大口地吞嚥着，隨身的藍色布包旁邊已經堆滿了十幾個空碗。
或許是右手的大拇指已經消失的緣故，他的動作很彆扭，四根手指緊緊把筷子握在了中間，才上午十分，他已經滿頭大汗。
頭頂破舊氈帽讓周先的腳步停頓了片刻。
“要喫點啥，你們？”
老闆的尖銳嗓子讓所有人的面色一滯。
狠狠瞪了他一眼，柳梢豎起自己的證件頂了上去。
“警察辦案……老闆，你先出去！”
“警，警察？”
光頭老闆瞪了瞪自己的眼睛，很快就臉色一變，猛地朝自家媳婦招招手，“碧蓮，碧蓮……快熄火，我們走！”
店子裏，其他爲數不多的堂坐顧客也連忙不迭地放下自己的碗筷，慌慌忙忙鑽出了早點鋪子的大門。
很快，他們就在人羣中探出了自己的腦袋，臉上寫滿了疑惑與興奮。
周先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自顧自地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柳梢搬了個凳子，選擇了兩人中間的位置坐定。
她也學着周先不說話。
許久。
年輕的客人終於擡起頭，擠出笑容，“哥，姐……好久不見。”
採風的時候，周先曾經聽老葛叔說過，本地最受歡迎的特色小喫就是生燙麪。
新鮮的豬牛羊小腸，洗淨切開，也不用太碎，直接在開水裏燙熟，撈出來扔進下好的小面裏，加點小蔥生薑末，再淋上一勺子高湯攪一攪，嘶，美味！
三牲的內臟，不值幾個錢，薑末小蔥，更是便宜，最好的高湯，一鍋能煮三百碗小面。
說到底，這道生燙麪不過是最底層人民解饞的喫食。
那時候，人們的生活條件不是很好，能喫上一碗生燙麪就是許多人最大的享受了。
“也不是很久。”
笑了笑，周先遞出兩張潔白的餐巾紙，“小波，喫飯呢？”
“是啊，哥……我小時候被餓怕了，你見笑了。”
隨手擦了擦嘴脣，小波有些不好意思，“我這個人就是喜歡喫，到處打工領了工資，最喜歡的就是去各個餐廳大喫一頓。”
“難怪能在龍安大學的自助餐廳遇見你……小波，你可別告訴我，你在**那裏幫廚的時候，沒有偷喫？”
兩人好似老友重聚，氣氛很好。
但對面的年輕人卻是臉色一白，諾諾開口，“哥，你都知道了？”
周先點點頭，笑眯眯地看着他，“是啊，我們找過去的時候，**還在怪你不辭而別呢……小波，我們就這樣坐着幹聊，作爲地主，你不請客？”
“哈哈，只要你敢喫，哥……對了，你都把老闆趕走了，還叫我請你喫飯？”
彷彿聽到了一個最好笑的笑話，小波的眼淚都快笑出來了。
周先也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兩個男人同時沉默了。
小波又低下頭，大口大口地喫着本地的美食。
柳梢聽到了隱隱的哽咽聲。
男人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那個連殺七個人的殺手會流淚？
柳梢有些不太相信。
“我們是警察，你上次就知道了，不是嗎？”
許久，周先終於冷冷開口了，聲音不帶一絲感情。
上一次在自助餐廳，柳樹的確曾經在那個女領班面前出示過自己的證件。
小波大口吞嚥着，嗚嗚嗚，米黃色的麪湯順着他的脖子滴落下來，把他的白色襯衫染成了別的眼色。
周先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不再說話了。
“嗝兒……哥，我們是朋友嗎？”
打了個嗝，小波擡起頭，倔強地和他對視着。
“你柳姐一直把你當朋友。”
周先開口了，臉色很平靜。
柳梢擯住了呼吸，雙手握得緊緊的。
她不是傻子，眼前的年輕人的種種表現都不正常，周先先前的猜測可能是對的。
小波可能就是那個神祕兇手。
心中的那股淡淡的同情早就不見了蹤影，她現在全身的肌肉都繃得很緊。
“我在問你，哥。”
厲聲大吼，小波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看着周先，似乎想從他的眸子裏看到答案。
“小波，我提醒你一下……”
站了起來，周先眨了眨眼睛，他一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一邊嚴肅地開口了，“我是龍安市重案組的特聘專家顧問，我非常非常非常聰明。”
重要的事情說三遍，周先在某個單詞上咬得很重。
“嗯？”
小波也跟着眨了眨眼睛，忽然一下子下搜了起來，“顧問，我要自首。”
他伸出了自己的雙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