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六點不到,天色剛剛明亮,現場已經是人山人海,不少穿着衣着簡單的圍觀羣衆對着不遠處那個已經被封鎖了的院子指指點點,他們大多是老人和中老年婦女,周先甚至在院子不遠處的大樹頂端的樹杈上,看到了不少少年在高處攀望,興致盎然。
“顧問。”
“顧問。”
“小警官。”
好不容易停下腳步,柳梢已經到一邊打電話聯繫金虎了,不少二組的隊員輕輕朝周先點了點頭,算是不緊不慢地打了聲招呼。
郎村長更是滿頭大汗,苦着臉向周先問了好,一大早就接到這個勁爆消息,他這會兒的心情有些微妙。
“崔伯怎麼樣?”
周先擠出一絲笑容,輕輕開口了。
“沒事,就在家裏好好的……我讓小宇帶人守在那裏了。”
聲音有些顫抖,但郎村長還是迴應了。
“很好……郎村長,沒事的。”
拍了拍的對方的肩膀,周先儘量讓自己的聲音溫柔些,“那位鄰居呢,我要找他問問話。”
事情緊急,柳梢通知自己的時候有些語焉不詳,周先還有許多細節需要向這些鄰居瞭解。
“阿華……解小華就在那裏。”
隨手指了不遠處的某個位置,郎村長擡起頭,“他這會兒都沒有回過神來,我去把他帶來?”
“辛苦你了。”
嘴裏雖然客氣,但周先的語氣很是不可置否,郎村長搖了搖頭,踉踉蹌蹌去了。
很快,他就帶着一個瘦弱的中年男子過來樂,這個中年男子一路被兩個村民打扮的年輕人攙扶着,頭也不敢擡,更不提看周先一兩眼。
膽小如鼠,這個人就是個沒有見過世面的普通山民,兇手不可能是他。
周先很快就在心裏有了結論。
“小警官,阿華天生膽子小,連和女人說話都不敢,殺只雞都不敢殺……他不敢殺人的。”
不愧是被自家兒子稱呼爲樹先生的村長,把阿華攙扶到周先面前時,郎大軍還不忘替他辯解了一句。
“我知道。”
不着痕跡地點了點頭,周先輕輕開口,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這個被郎村長稱呼爲“阿華”的中年人一眼,聽郎大軍的意思,這個人現在還沒有結婚?
“我聽我們的組長說,你五點多鐘起夜發現的不對勁?”
解小華終於擡起了頭。
這是一幅什麼樣的容貌啊,枯槁的黃色頭髮下,一對小眼睛裏滿是鵝黃色的眼屎,鼻涕橫流的同時,周先還在他的臉上發現了不少黑色的泥垢,一看就是許多天沒有清洗了。
難怪人到中年了,也沒有女人願意嫁給他。
“起,起夜?”
躲躲閃閃的眼神裏,對方的嘴巴張了張,似乎有些不明白這個有些文雅的單詞是什麼意思。
“小警官,阿華有些,有些那個。”
一隻手在自己的太陽穴上畫着圈圈,郎村長有些討好地對着周先笑了笑,這才轉過身板着臉對着解小華輕輕踢了一腳,“撒尿,撒尿。”
“阿華,你是不是撒尿的時候看到冷叔家亮着燈的?”
“嗯!”
傻傻地被村長踹了一腳,阿華咧嘴笑了起來,這才高高地伸長了脖子,大聲開口了。
那模樣,就好像一隻高傲的小天鵝,臉上的神情別提有多得意了。
周先愣住了。
他沒有怪罪郎村長踢了自己的證人一腳,實際上,眼前的瘦弱中年人智商明顯有些問題,郎村長是恨鐵不成鋼。
這是一種親近的表現,說明這位村長平日裏怕是對這位“阿華”照顧不少。
“柳梢,柳梢!”
高高揚起手晃了晃,周先的聲音很亮。
柳大組長很快就出現在了他面前,一臉狐疑,“怎麼了?”
“你說,是這位目擊者打電話報了警?”
說一句有些冒犯的話,這麼一位看起來智商有問題的中年人,他會使用智能手機報警?
怕是看到院子裏的那一幕他早就嚇得尿褲子了,也不知道他起夜之後還有足夠的那個啥沒有。
“是我,是我。”
郎大軍舉了舉手,向前走了一步,深深給柳梢鞠了一躬,這才擡起頭舔着臉賠笑了起來,“阿華一大早過來找我,哭得很兇,我好不容易把他穩住,這才問出了什麼。”
“然後,我才第一時間報了警。”
郎大軍的神情有些尷尬,他其實知道重案組就駐紮了村口,但鬼使神差的,他還是撥通了報警電話。
“你爲什麼不來找我們?”
“那個,其實……”
雙手纏繞在一起,郎村長不斷捏着自己的手指頭,神情有些扭捏。
“柳梢,行了。”
隨手把快要暴怒的重案組女組長拉了過來,周先看了看面前有些不自在的郎大軍,“郎村長,我不管你對我怎麼不爽,接下來的問題,我希望你如實回答,知道嗎?”
“知道知道。”
如同搗蒜,郎大軍心裏終於鬆了一口氣,臉上的後怕再也掩飾不住了。
對於抓了自己兒子拷問了幾個小時的重案組,他的觀感很複雜,說是又恨又怕可能有些誇張,但對周先和柳梢,他肯定是喜歡不上來是了。
所以,除了這樣的事,他乾脆躲在家裏報了警,可說實話,剛掛了電話他就後悔了。
這不,周先的一句話又讓他懊悔無比了。
“院子裏除了阿華,沒有第二個人進去了吧?”
周先哪裏會理會一個小村子心裏的想法?
知道目擊證人可能存在智商問題不能很好的迴應自己的提問後,他乾脆向這位村長開口了,郎大軍不是說自己早上勸慰了阿華很長一段時間嗎,後者很有可能把知道的一切都告知他了吧?
“沒有,阿華和我說了之後,我第一時間就派人把崔伯保護起來了……同時親自守着院子,直到重案組的警官過來。”
周先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就你一個人守在這裏?”
“不不不!”
兩隻手拼命地在胸前搖晃着,郎村長額頭的汗珠眼看就要滾落下來了,他連忙不迭地開口了,“還有兩位村民和我一起。”
他指了指身後兩個攙扶着阿華的年輕人。
一個人獨守現場,就有一個人處理現場痕跡的可能性,儘管報警後重案組幾分鐘就趕到了,郎村長也不願意自己進入警方的嫌疑人名單。
畢竟,唯一的目擊證人阿華就是個傻子,沒有獨立思考能力,偏偏整個村子裏就自己因爲村長職責的緣故,特別照顧他,他對自己言聽計從。
不解釋的話,郎村長覺得自己有十張嘴都說不清,心底說不出的委屈。
“行了,我沒有懷疑你。”
擺了擺手,周先的語氣似乎有些不耐煩,“郎村長,說說吧,阿華是有起夜的習慣嗎?”
這個習慣太隱私,不是對他十分了解的人,怕是不會知道這位在天亮時分有上廁所的習慣的。
“對,他喫得多……那個拉得也多。”
這個話題實在是有些上不了檯面,郎村長有些不好意思,“阿華不知道是甲亢還是什麼,每天的飯量不小,上廁所也勤。”
說到這裏,他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他一手指了指不遠處的某個屋子,“阿華的屋子就在那裏,廁所就在院子裏,擡頭就可以看見冷叔家裏。”
“冷叔……冷叔對阿華很好?”
周先沒有意料到郎村長稱呼老獵手也是“冷叔”,沉默了一會兒,他開始問詢老獵人和自家鄰居的關係。
怎麼說呢,這麼一位智力有問題的男人,就算在淳樸的農村,也不會有許多人和他打交道,但偏偏就算老獵手家裏養了一隻猛犬,這個瘦弱的男人在沒有確定這隻狗是生是死的前提下,還敢一個人走進院子裏去一看究竟。
可見他對這隻狗沒有什麼提防。
“對對對。”
周先的話音落下,對面的村長明顯愣了一下,這纔回過神來連忙不迭地開口了,“冷叔對阿華很照顧,他雖然是個孤寡老人,但平時有什麼好喫的,也沒有忘記阿華。”
“兩人就算不是情同父子,也和一般的血緣親戚沒有什麼兩樣了。”
遠親不如近鄰,老爺子平日對阿華多多照顧,也難怪他家裏出事之後,這位沒有正常思維能力的傻鄰居,也會在第一時間趕過來幫忙了。
嘆了口氣,郎村長的聲音很唏噓。
“原來如此。”
周先點了點頭,心裏默默記下了一筆,這纔再次沉聲開口了,“那隻獵犬,是怎麼回事?”
能當獵犬的狗子,本身絕對不一般,周先這會兒依舊有些想不通,它怎麼就那麼悄無聲息地死在了自己的狗窩裏,一點動靜也沒有?
周先敢肯定,昨晚慘案的發生,這隻獵犬的慘死一定是在最開始的時候發生的,要不然後來老獵手動手反擊的時候,狗子聽到主人命令之後,動靜一定不會很小。
話說,就算是偷襲,能擊倒一位經驗豐富的老獵人,這位兇手一身的本領也不會稀鬆平常了。
外面的那些老頭,小孩和中年婦女,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