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這要是老爺在就好了。”唯有這一刻,小青纔想起喬成之這一去幾日都不曾露面的事。
可蘇九娘在名都內如此奔波,雖然自己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可大約也能猜到,喬成之的外出,大略也是與喬秉淵的邊關戰事有關。
青木殿中,安林仍舊坐在書房的桌案邊,可今日,他卻沒有再畫美人圖。
窗外的微風和煦,掃過窗櫺吹打在一卷卷畫軸上,飄散着夏日暖陽獨有的熱。
隱隱約約的啾啾蟬鳴,像是塵封的記憶在破土後灼灼叫囂。
“大監。”小太監的腳步停在樓梯口,話語裏帶着一如既往的謹慎。
“嗯,讓她進來。”安林仍舊面向着窗外,可殿中所發生的一切,卻好像早就在他的掌握之中。
“是,大監。”
小太監垂着首笑了笑,轉身下了樓。
不一會兒,樓梯上再次響起來腳步聲,這次卻並不沉重,可見來人生的輕盈,是個女子。
“今日還真是不清靜。”安林轉頭看了看蘇九娘,臉上劃過一絲陰沉。
蘇九娘垂了眸子,默默行了個禮,再擡眼屋內的景象嗖的映入眼簾。
這裏說是書房,在蘇九娘看來倒更像是一個人的畫堂。
翩翩少女,像是隨時都要從那畫上走下來一般,任是她婀娜多姿,手中始終拿着的一抹橘黃,卻十分耀眼。
這女子雖美,卻與之前見過的書雨公主,多多少少有些相似。可若說是書雨,卻又不全是。
“怎麼,你認識這畫中之人?”
安林見蘇九娘在看到畫的一瞬間就怔愣住了,反而來了興致似的,饒有趣味的開口問道。
“不認識。”蘇九娘淺笑着說道:“不過,憑這女子如此姿色,想必是要被人烙印進心裏的。”
蘇九娘話畢,桌案邊的安林明顯一怔,眸中的探究嗖的退去,取而代之的竟是一股濃濃地悲涼。
“烙印。”安林轉頭看着牆上的畫卷,低聲重複了一句。
可安林叱吒朝堂這許多年,心性也不是隨意氾濫的。
這樣悲涼,甚至帶着些繾綣的目光,也不過是在眨眼之間,便隱沒了蹤影。
入眼之中,仍是素日裏喜怒無常的安林。
可蘇九娘今日來是爲了喬秉淵之事,此刻見安林恢復如常,索性直言開口。
“大監可知道西北戰事如何?”
“你倒是直接,上次受的傷可好了,竟然一點都不怕我。”
誰知道安林根本就不接話,反倒是看向蘇九孃的眼神之中帶了意思戲謔。
蘇九娘暗自皺了皺眉,輕言道:“大監對我沒有殺意,我又何必害怕。”
安林早就知道了蘇九孃的真實身份,所以在這個屋裏只有他們兩個人面對面的時候,蘇九娘也沒什麼好遮掩的,直接捨棄了喬夫人的名頭,以我自稱了。
這種自然而然的坦誠,是兩個人的心照不宣,安林也並沒有刻意爲此找茬。
“哦?”可這會兒,安林倒好像對蘇九娘話語裏的淡然來了興趣一般,從椅子上直起身子,撐頭看向了蘇九娘。
說罷,安林看過來的眼神中果真就染了絲絲沉鬱。
蘇九娘看慣了生死,對安林這個眼神簡直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這一刻,他是真的對自己動了殺意。
蘇九娘垂下頭,思量着自己從進了青木殿後的一舉一動,左右是沒什麼過分的地方。
也不知何處就突然得罪了安林。
“大監這心思變的快,實在讓人難以捉摸。”
安林雖然是白國人眼中一國掌政的宦官,可以說是一手遮天的存在。
可蘇九娘總覺得,他根本沒有看上去的這麼簡單。
既然隻身來了青木殿,蘇九娘也沒有什麼好畏首畏尾的,話語間簡單明瞭,絲毫沒有藏着掖着。
因爲每次當她面對安林的時候,都有一種直覺,那就是在安林面前,自己就算是藏着也是無濟於事。
倒不如說話簡單明瞭些比較好,至於會不會惹怒安林,這倒是另外的事了。
可這句話過後,安林卻沒有如剛纔那般咄咄逼人,眼中驀然而出的殺意,也在對蘇九孃的凝視中,慢慢退卻。
書房之中,一時間寂靜無聲。
桌案側對的窗子,此時正開着,溫熱的風絲絲縷縷的吹進屋裏,惹得牆上的美人圖也輕輕搖曳了起來。
蘇九娘眼眸低垂着,可心中卻從進書房的那一刻起,就沒有安然過。
這不盡事因爲安林,更是因爲這滿牆的美人圖。
圖中的妖嬈身姿還算其次,更讓蘇九娘心中久久不能釋懷的是那美人圖的畫軸。
白玉的畫軸上,染在陽光中被照的通透盈澤,玉是好玉,但白玉上雕琢的散發着古樸氣息的花紋卻更讓那畫軸天了絲絲神祕。
那花紋蘇九娘簡直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她在鍾杳的玉簪上見過,也在戎族細作給她的那塊玉碎上見過。
如今,同樣的花紋,她又在安林的書房中看到。她一直覺得這花紋是跟鍾離氏有關的,可今日這想法,反倒因爲安林其人,有了絲絲動搖。
窗臺邊的畫軸上,被磕碰的小小一角,與那戎族探子玉碎的形狀甚至基本吻合。
若說這只是巧合,蘇九娘是不太信的。
但憑着安林在白國內的名聲,刺殺他的人應該都如過江之鯽,可卻都從沒有成功過,更何況是從青木殿內。
那戎族探子明明武功一般,又怎麼可能穿過宮中的重重阻礙,從這青木殿的書房中拿走一塊玉碎。
何況還是安林最喜愛的美人圖的畫軸玉碎。
蘇九娘自認會比那戎族探子的武力高的多,可上次在青木殿中都被安林壓迫的沒有一絲還手之力。
那探子,又怎麼可能?
蘇九娘腦中思索着,眼眸便不自覺地又向牆上的美人圖瞥去。
圖中的女子依然明眸皓齒,笑意盎然。
可就是這樣一位女子,在安林的筆下綻放了許多年。
這一切,與鍾離氏究竟有什麼樣的聯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