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樣了?”

    蘇九娘雖然沒明說,可話語中的他指的是誰,兩個人都心知肚明。

    宋十三這會兒正憋着氣,自然也沒什麼好語氣,“死了。”

    蘇九娘知道宋十三是去對喬秉淵下手了,自己跑過來也是一時衝動,可宋十三氣憤之下回答的這兩個字,卻像是尖銳的刀一下子捅進了她的心裏一般。

    她原本就中了鸞鳴之毒,當下就覺得耳中一陣轟鳴,胸中更是像江海翻騰一般,整個心臟都像要被攪碎一般。

    蘇九孃的面色嗖的就變的煞白,可殘存的理智卻讓她緊咬着牙關,“你放屁!”

    “若是主帥死了,緣何名都沒有信報?!”

    蘇九娘體內的毒宋十三自然是清楚,只是他根本沒有想到,她竟然會在這時發作。

    宋十三擡眼不可思議的看着眼前這個搭檔多年,一向無情無慾的夥伴,也顧不上自己身上的疼痛,一下子就從地上站起了身來。

    他與蘇九娘正面對視着,擰眉看着那張絕色的臉,口中的話語卻不是蘇九娘想要的答案,“你是瘋了嗎?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我不用你管我在幹什麼!你回答我,他、怎、麼、樣、了?”

    最後一句話,蘇九娘問的一字一頓。因爲疼痛而緊咬的牙關,滲出絲絲血水。

    “他怎麼樣了?”見宋十三仍是呆看着自己,蘇九娘再次問道。

    “他死了。”看着眼前的從沒有見過般的蘇九娘,宋十三終是呵呵笑了笑,“你看不到嗎?我回來了,那任務就算是完成了,他就算現在沒死,那也是沒有幾天可活。”

    隨着宋十三的話音落下,蘇九娘眼中的憤恨一點都沒有掩飾的瞪眼看了好久。

    卻始終沒有再對宋十三出手。

    “你陪我再走一趟招搖山。”說罷,蘇九娘轉身就要離去。

    宋十三的聲音卻再次從身後傳了過來,“蘇九娘你自己還有幾天可活,你就要去招搖山?”

    蘇九娘腳下頓住,垂在袖中的雙手,卻緊緊握成了拳。

    她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無論我還有多久可活,我都要走一趟。”

    他們殺人的手段,蘇九娘都清楚的很。若是宋十三回了名都,而喬秉淵還沒有死去,那就只有一個解釋。

    ——他中毒了。

    而且這毒,是穆王非常自信白國之人解不了的。

    可她能。

    她自小便被穆王帶進府中,以殺手培養。對自己主子的脾性,不可爲不瞭解。

    或許宋十三的提前回府,就是穆王給蘇九娘設下的一個考驗,可這次,她卻非要走着一遭不可。

    “可能,這就是我蘇九娘最後的歸宿。”

    “......”眼看着蘇九娘打開門走了出去,宋十三卻呆立在原處,久久不能回神。

    他們這一輩子是殺手,就註定了沒有一個好的結局。

    這一切,在他小的時候,第一次見蘇九孃的時候,蘇九娘就告訴過他。

    可那時候他不懂。

    他也是一個乞兒,是快要餓死的時候被穆王撿走的,那時候他只覺得只要有一口飯喫,其實具體做什麼,並沒什麼所謂。

    他曾經從生死邊緣趟過,小時候就特別懼怕死。

    也就是這種懼怕,讓他從種種慘無人道的考驗與訓練中,一層層被篩選而出。

    直到後來他被穆王分配給蘇九娘做搭檔。

    看着這個自己大兩歲的姐姐,他曾一度把超越她作爲自己畢生的目標。

    可那時的蘇九娘卻告訴他,他們是殺手,無論他要超越誰,都是一樣的,沒有一個會有好結局。

    可他從沒想過,蘇九娘在多年之後會以這樣的態度,再次提起這個話題。

    鸞鳴遇情無解。

    蘇九娘這般瘋魔,顯然是已經入了骨髓。

    屋裏弄出那麼大的動靜,若說是沒人聽到,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蘇九娘走出僕人院子,就見幾個下人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的。

    雖然沒有靠近,但是從那些下人的臉上,蘇九娘也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

    可當下,蘇九娘滿心裏都是喬秉淵的事,哪還管得了其他。

    正要轉身走出院子,卻聽到一個脆生生的女童聲音,從身後跑來。

    “美人姐姐。”是言生。

    蘇九娘回眸看着這個已經被養的粉粉糯糯的小肉丸子,一直冷若冰霜的面上總算有了絲絲融化。

    “言生,走吧。”

    儘管如此,她的話語裏仍舊帶着些許的喑啞。

    那是想要哭的樣子,小小的言生看在眼裏也安靜了不少。

    喬府之中,一日之間,氣氛怪異的可怕。

    蘇九娘早早便把言生託付給了小青,也讓喬生回去略微收拾一下,準備明日就啓程。

    轉眼到了夜裏,蘇九娘端坐在桌案前,看着紅燭搖曳下,桌案木盒之中擺放的那一顆紅潤的耳墜,定定的有些出神。

    那顆耳墜上雕欄畫棟的手工,彷彿還像她剛接到手的那一刻般,帶着喬秉淵的餘溫。

    可此時,斯人卻在遠方,承受着常人難以忍受之痛,默默地等待着死亡。

    他沒有給朝廷上報,甚至都沒有在家書中告訴自己。

    蘇九娘輕嘆一聲,伸手緩緩觸摸過那僅剩一顆的溫潤。

    突然間,蘇九孃的手摸過耳墜側方的署名處,那一對耳墜原先是刻着“喬”和“蘇”二字。

    她只以爲,那是喬秉淵簡單的刻了自己和他的姓氏而已,或許是有些小心思,可也不過是些小兒家的幼稚,她並沒有仔細去看。

    而此刻,她的手仔細的觸摸之下,卻發現在那“喬”字的下方,看似平整溫潤的僅有空白處,竟然仍然有着一些凹凸不平。

    “這是...”

    蘇九娘仔細撫摸着那些細若蚊蠅的字體,眉宇間漸漸皺成了一個川字。

    那些字體實在是刻的太輕,太淺,以至於不仔細看根本就不可能發現。

    更何況,當時蘇九娘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自己對喬秉淵的心思,腦中只想着如何拉進自己跟周晚意的距離。

    所以她也完全沒有注意到,這行字的存在。

    可現在,隨着手指的輕柔細緻的摸索,那刻的雖輕,卻異常熟悉的銀鉤鐵劃般的字體,卻讓蘇九娘不得不睜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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