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車門被人大力撬開,她被人從車裏擡了出來,仰躺在擔架上,入目所及,全是一張張陌生的臉。

    頭很疼,渾身都疼,有人在問她話,她什麼也聽不清,呼吸牽動着胸口,撕裂般的疼,第一次感覺,死亡離她這麼緊。

    她用盡力氣,抓住離他最近的人,心裏瘋狂的叫着喬聿北的名字,但是嘴裏斷斷續續,只能出來一個“喬”字,隨後就沒了意識。

    都說,人在瀕臨死亡的時候,這一生所經歷的事情會像跑馬燈一樣在腦海中閃現,最後停留在自己最美好的記憶上,不過沈月歌腦子裏卻並沒有閃過美好記憶,反而想起一件被遺忘很久的事。

    夢裏,她是十二三歲的模樣,那一年,宋怡帶着沈唯找上門,沈戰輝跟霍心慧爆發了史無前例的爭吵,沈戰輝從家裏搬出,跟宋怡在外面同居,霍心慧的情緒處於崩潰的邊緣。

    她會動不動砸東西,莫名其妙的數落保姆,甚至有時候看她的眼神都帶着怨毒,有好一次,她夜裏驚醒的時候,覺得牀頭站着一個人,等真正醒來的時候,卻什麼都沒有。

    霍心慧情緒好的時候,會關心她,但是更多的時候,她難以剋制自己的情緒。

    那時候,外公的身體已經不怎麼好了,沈月歌很害怕,但又不敢去找外公,害怕外公因爲生氣,身體變得更加不好,也害怕自己的這種行爲,會讓霍心慧更加討厭她,可是內心裏,又希望霍心慧多關注自己,丈夫就算不是丈夫,但女兒永遠是女兒。

    於是,再又一次被霍心慧遷怒的下午,她策劃了一起離家出走。

    帶上足夠的壓歲錢,兩套換洗的衣物,在那天傍晚,揹着一個書包,離開了家。

    她並不打算走太遠,只是想找一個地方躲起來,讓霍心慧跟沈沈戰輝着急,等時間到了,自己再假裝東西被偷,迷路找不到家。

    一切的計劃都非常完美,但是霍心慧跟沈戰輝並沒有來找她。

    第一晚沒有,第二晚同樣沒有,她在網吧呆了三天,沒有任何尋找她的消息,她所謂的離家出走,到頭來只是讓自己更加認清自己在父母心中的位置——沒人在意。

    那一刻,她突然就不想回家了,甚至回想,如果她永遠不回家,他們會在意嗎?

    在網吧的第四天,有人舉報這邊網吧有未成年出入,市局突擊檢查,網吧亂作一團,沈月歌趁亂跑了出去。

    她不想被警察盤問身份,被送回家,那個家根本沒有人在乎她回不回去。

    網吧不能再呆,酒店不能住,因爲未成年,不要身份證的小旅館倒是可以,沈月歌付了錢,半夜就被嚇出來了。

    小旅館隔音效果差,隔壁房間男女在做什麼,這邊聽得一清二楚,而且房間沒有獨立衛浴,洗漱還要去走廊上的公共衛生間,洗漱的時候,總感覺有人在盯着自己看,回來之後就一刻也待不下去,一晚上沒住就跑了出來。

    過了退房時間,又見她是個小孩兒,小旅館自然不肯退她房費。

    此時的沈月歌,已經離家出走五天了。

    她原本預計不出兩天自己就會被接回去,帶的錢只夠這幾天花,現在房費不退,她身上已經不剩多少錢了,早知道當時把銀行卡也帶出來。

    她知道,等她花光了身上所有錢,就只有回家一條路。

    可是沒有人找她,她爲什麼要回去?根本不會有人期待她回去。

    夜已經深了,路邊的店陸陸續續都關了門,一條街上,除了二十四小時便利店,就只剩下路燈還亮着。

    外面有些冷,沒多久又下起了小雨。

    她無處可去,躲進了銀行自助取款機的機房裏,那裏早有流浪漢佔據,聽見聲響,對方擡頭看了她一眼,眼神充滿着警惕。

    沈月歌有些害怕,抱着書包蹲在另一個角落。

    好在對方只是看了她一眼,就繼續躺下睡了。

    她鬆了口氣,默默從書包裏摸出一個麪包,剛拆開,對方又擡起頭。

    沈月歌動作頓了頓,將手裏的麪包遞給流浪漢,對方也不客氣,接過就吃了起來,喫完繼續睡覺。

    沈月歌沒有了麪包,就剩下幾塊巧克力,她摸了一塊兒,拆開放進嘴裏,輕輕抿了抿,巧克力在口腔融化,微甜的味道竟也蓋不住其中的苦澀,她突然有些想哭。

    無聲抽泣了很久,她抱着膝蓋,不知不覺睡着了。

    半夜被一陣聲音驚醒,睜開眼就見一個戴着帽子看不清臉的男人,衝着流浪漢連踢好幾腳,嘴裏罵罵咧咧道,“臭乞丐,擋路狗!嚇老子一跳!”

    流浪漢被踢得只能發出低沉的嗚咽,沈月歌后背起了一層冷汗,一下子清醒過來。

    接着門又被推開,另一個相同打扮的黑衣男子進來,壓低聲音道,“讓你取個錢幹嘛呢,這麼墨跡?”

    “這臭乞丐絆了我一腳,媽的,真晦氣!”那人說着衝着流浪漢又是一腳。

    “行了行了,正事兒要緊,這邊有監控,別被拍到。”

    後來的人勸了一句,那人才作罷。

    流浪漢抱起東西,一瘸一拐逃了出去,沈月歌第一次見這種窮兇極惡的人,嚇壞了,也跟着跑了出來。

    那兩個人大概以爲她跟流浪漢是一起的,也就沒有在意。

    沈月歌跑出來後,靠在一輛車上喘氣,直覺告訴她,那兩個人絕對不是什麼好人,正常人怎麼會怕被監控拍到?

    她應該報警纔對,可是這次離家出走,爲了防止被找到,她特意沒有帶手機,報警的話,只能去便利店找電話……

    正想着,身後的車玻璃突然被敲了兩下。

    起初沈月歌以爲是自己的錯覺,直到又是兩下敲擊聲,她轉過頭,隔着玻璃,一個長得瓷娃娃一樣滿臉傷痕的小男孩兒衝她說着什麼。

    沈月歌完全聽不清,她想讓對方放下玻璃,指了半天,男孩兒卻只是搖頭,玻璃似乎打不開。

    她努力分辨男孩兒的口型,終於讀出兩個字——小心。

    她愣了一下,擡頭就見男孩兒驚恐的眼神,下一秒,後腦勺一記重擊,眼前就黑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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