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歌把拎着的禮品放在地板上,擡眸打量着這間屋子。

    六七十平米吧,分割成兩室一廳,客廳很小,一個老舊的沙發就把客廳撐得滿滿當當,茶几一放,過道只能容納一個人通過。

    沙發對面這棟牆,安裝了很多置物板,上面放着好多手工藝品,靠南面窗戶這塊兒掛了一張老照片,是張全家福。

    老人坐在中間,懷裏抱着一個扎羊角辮的小丫頭,身後是一對兒年輕的夫妻。

    “月歌,”顧一念小聲叫她,“你有沒有覺得這房間有一股怪味兒啊?”

    一股常年臥牀的老年病人身上的草臭味。

    剛剛進門的時候,沈月歌就嗅到了。

    這個房間收拾得非常整潔乾淨,但是這股味道還是有些難以掩飾。

    沈月歌在她腿上拍了一下,“別亂說話。”

    顧一念閉上嘴,她其實也不是嫌棄,就是有點好奇。

    沒一會兒,甄心就端着兩杯白開水出來。

    兩人接過來道了謝,沈月歌招呼她,“坐下吧,坐下聊聊。”

    甄心有些侷促不安,那種自卑在面對沈月歌的時候,表現得更甚。

    “月歌姐,你……怎麼找到這兒的?”

    她小聲問。

    沈月歌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問她,“昨天跟我朋友聯繫,才知道你辭職的事情,她說你在那邊好像做得不太愉快,我心裏挺過意不去的,就想來看看你。”

    甄心趕忙擺手,“沒有這回事,大家都對我很好,特別是小楓姐(工作室老闆月歌朋友),非常照顧我,過節的時候還給我帶好多禮物,也不嫌棄我是個新人,願意帶我,我真的特別感激,也很喜歡在那裏工作。”

    “那爲什麼要辭職呢?”

    甄心攥着手指,支支吾吾,“是,是因爲我,我自己的原因,我沒有辦法按時上班。”

    “學業太忙嗎?”

    甄心剛要說話,房間裏傳來一聲悶響,她猛地起身就往臥室跑。

    把沈月歌跟顧一念鬧懵了。

    等她們跟過去,才發現南向臥室的牀上,還躺着一位形容枯槁的老人。

    門口的那種味道更甚,臥室地上不知道什麼東西灑在了地板上,污濁不堪,老人“咿咿呀呀”不知道在說什麼,甄心一邊幫她擦拭身上的污穢,一邊耐心應道,“去上學了,不用擔心。”

    老人果真不說話了,乖乖任由她擺弄。

    等收拾好,回過頭,這注意到站在門口的沈月歌二人。

    她有些侷促,沈月歌指了指客廳,示意在那邊等她。

    牀上躺着的老人,是甄心的外婆。

    她父母在她上小學的時候因意外去世,之後都是外婆一個人撫養她長大。

    外婆身體緣故,四十好幾纔有了她母親這一個女兒,百般疼愛,孩子剛結婚幾年,以爲好日子就要來了,誰知女兒女婿運貨的時候出了事故,老太太來不及悲傷,又重新開始工作,撫養這唯一的外孫女。

    好不容易等甄心考上了大學,老太太卻病倒了,年輕時候操勞過度,上了年紀各種各樣的病症都找上門,甄心就只能半工半讀,一來減輕經濟負擔,二來方便照顧外婆。

    外婆的病情穩定了零年,今年開始突然惡化,老年癡呆的症狀也越來越嚴重,以前偶爾還有清醒的時候,現在已經完全認不出人了。

    她已經忘了自己還有個外孫女,嘴裏心心念念都是自己的女兒的名字,剛剛沈月歌他們聽到的“咿咿呀呀”,就是老人在問她女兒去哪兒了。

    這些年,她從喬錦年那裏拿到的錢,幾乎全都用在了給外婆看病上面,跟喬錦年分手後,手裏的錢已經不足以支撐老人在醫院住下去,所以她就把人接了回來。

    家裏自然是比不上醫院,沒有人照管,老人在出了什麼事,根都沒人知道,她就辭掉了沈月歌介紹的那份工作,在附近找了一份兼職,方便回家照顧外婆。

    “醫生說她可能堅持不了太久了,我就想多點時間陪陪她,以後想起來也不遺憾,月歌姐,那份工作真的很好,只是我現在力不從心,對不起。”

    沈月歌心裏有種難以名狀的壓抑感,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你跟喬錦年分手的時候,他不是給了你一百萬,足夠在醫院用請一個護工,那樣不是更好一些?你在外兼職,總有顧不到的時候。”

    甄心怔了一下,抿起嘴脣,過了一會兒,輕聲說,“那個錢,我還債了。”

    甄心父親早年借了哥嫂一筆錢,開了一個砂石廠,兩口子出事之後,廠子賣了打發了工人工資,還有部分債務就什麼也不剩了。

    欠她大伯的錢就落在了她這唯一的女兒身上。

    後來家裏房子拆遷,分了安置房,被大伯拿去做抵押,前陣子她拿着喬錦年給的一百萬,剛剛還清了債務。

    沈月歌覺得不可思議,“你們家欠你大伯多少錢?”

    “三十多萬,差不多借了快二十年,加上利息,一共還了一百一十多萬。”

    “不是還有套房子?”

    “那個房子是安置房,不能買賣,大伯拿走是怕我不還錢,錢還清了,房子就還給我了。”

    沈月歌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這孩子天真還是傻。

    “那你爲什麼不去住新房裏,那邊暖氣入戶,總比這裏要舒服些。”

    “我大伯母說,我堂哥要結婚了,新房在裝修,沒有地方住,暫時搬不了,等過一陣子再說。”

    沈月歌……

    顧一念在旁邊把來龍去脈聽完,直接就沒忍住,吐槽起來,“她說過陣子搬你就信啊?這不擺明了不想給你!還有,你說你們家欠了三十萬,你爸媽去世有十年嗎?就按十年算,這十年光利息八十多萬,一年八萬,二十幾個的利息,這不是高利貸嗎?你還真還,要我說,這家就是看着你好欺負,得寸進尺,貪得無厭!你就該直接告她們侵佔財產!狗屁的親戚!誰家親戚趁火打劫?”

    甄心低頭抓着褲子,也不敢回話,彷彿錯的是自己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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