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有船隻靠岸,碼頭上熱鬧非凡。
羅婉兒還是第一次來碼頭上,見此情景,着實有些意外。
她本以爲縣裏的碼頭也不過只有幾隻船罷了,誰知道,過去的時候,她才發現,碼頭上竟排了一長串的船隻,而且,都是大船。
碼頭上人影如織,搬運貨物的男人們絡繹不絕,羅婉兒有過短暫的怔忪後,又瞭然了。
青河縣雖只是個小縣城,可這小縣城裏可有個李家,就李家那樣的財力,有這樣繁華的一幕,也沒什麼稀奇的。
羅婉兒找了個搬貨的大哥問起了漕幫的位置,卻引得對方一陣大笑。
羅婉兒有些莫名,就聽那大哥解釋道:“這附近的船隻,全部是漕幫的。”
羅婉兒驚愕,索性又改了個問法,只說是來給漕幫送菜的。
最後,在那大哥的示意下,羅婉兒找到了最裏面的船隻,羅婉兒見那船上有人迎下來,就徑直的將自己的來由說了出來。
羅婉兒本以爲還要解釋一番,不想,對方聽了她的話後就利落的收了她的山藥,又給了錢。
從長提回岸邊的時候,羅婉兒還沉浸在這些人幹活兒利落的想法中,就察覺那水上的一條船隻上,有個身穿磚青色長褂的男子經過。
羅婉兒愣了一瞬。
此刻,那人正好背對着她,她雖看不清楚他的長相,可那身影,竟像極了趙懷安!
就連着那磚青色的褂子,趙懷安似乎也有一件!
羅婉兒停下腳步,臉上不無詫異。
這個時候,趙懷安不是應該在學堂裏嗎?他怎麼可能在這兒?
心下狐疑,羅婉兒又仔細朝那人看了看,卻見那人只在甲板上停留了片刻,很快就回了艙裏。
羅婉兒皺了皺眉,又站了一會兒,艙裏的人依舊沒有出來,她不由失笑。
定是自己看錯了,穿一樣的褂子,有什麼稀奇的。
搖着頭,她回了岸邊,卻不知道,那剛入了船艙的人緩緩地走了出來,這回,他手裏還抱了高高的一摞賬冊,而那些賬冊後面竟是一張清雋俊美的臉。
不是趙懷安,還是誰?
只見他抱着賬冊,踏過案板,進了另外一條船的艙門中。
這條船較小,艙裏堆了不少雜物,而這些雜物中,僅有容一人通過的過道。
過道盡頭,便是一張寬大的案桌。
趙懷安將賬本放下,坐在案桌前,他開始挨個挨個翻查起了賬本。
賬本全是漕幫近月來的收支,顯然是被人隨意記上去的,每一頁的賬都極亂,還需得人仔細查驗校對。
碼頭外,三不五時的傳來陣陣吆喝聲,他恍然未聞,匆匆翻了幾頁賬冊,就拿起算盤,挨個挨個的加了起來。
只是,還未等他覈算上幾頁賬冊,就聽到了一陣艙門處傳來了腳步聲,他擡眸看去,就看到吳月牙正提着食盒,含笑而來。
他撥着算盤的手頓了頓,一道濃眉幾不可見的蹙了蹙。
“懷安哥!”吳月牙見他看來,本想問問他那日趙暮去她家喫飯,他爲何不來,可待她將食盒放在桌邊後,她又改了主意。
輕柔一笑,吳月牙朝他體貼道,“懷安哥,你定是還沒用晌午吧,我就知道,每月的這幾天,你定會來漕幫,你放心,我一定不會告訴芸嬸你在幫漕幫做事兒。”
“你來幹什麼?”
趙懷安面色淡淡,問了這話,目光又回到了賬本和算盤上,再沒看她一眼。
“我是來給你送喫食的,你直接從學堂過來,定還沒有喫東西吧?”吳月牙含羞帶怯的打開了食盒,從裏面端了兩樣小菜並着一大碗白米飯出來,“懷安哥,這些都是我親手做的,你快些喫,別餓着了。”
她一路從家裏帶了過來,這些都是她對他的心意,她想讓他明白,她想像以前那樣對他好。
“不必了,你回吧。”趙懷安連着眼皮也未曾擡過,手下已經響起了‘噼噼啪啪’的算盤撥弄聲。
“你哪兒能不餓,你明明就未用過飯,你就算不爲自己着想,也該爲芸嬸子他們想想。”
吳月牙有些急了,還想再說點什麼,耳邊的算盤聲驟停,趙懷安又朝她望了過來。
吳月牙心中一跳,臉上羞意更濃。
垂着頭,她竟有些懊悔自己沒將青姐兒和業哥兒的新衣帶來,若是讓懷安哥看到自己對青姐兒他們那麼好,他定也會原諒她爹了吧?
可這纔想着,冷不丁的,就聽他問了一句:“你爹知道你來嗎?你不該來。”
吳月牙面色白了白,張了張嘴,心裏有些慌。
“懷安哥,你還在生我爹的氣?我心裏是有你的,我願意嫁給你,我願意替你照顧芸娘和青姐兒,你就莫要再惱了,好不好?”
她哽了哽,伸手就要去拽他的手,不想,趙懷安早有防備,直接將手縮了回去。
吳月牙還想再去拉他,就見他將手背在身後,往後退了幾步,拉開了他們的距離:“我已有妻。”
吳月牙愣住了,就連着趙懷安也有些莫名!
他都不知自己怎麼就把這話說出來了。
想着那個女人,他背在身後的手指微微蜷了蜷,心下忽就生了一股子說不出的煩躁。
他哪裏來的妻?
他不過是不願被吳月牙糾纏罷了,他不過是爲了讓吳月牙死心才這樣說的!
對,自己肯定是這麼想的,趙懷安在心裏兀自對自己說着。
吳月牙薄脣微顫,早卻被驚的面色變了變。
“懷安哥,那毒婦那般對柔姐兒,那般對芸嬸子,她怎堪配做你的妻?她根本就配不上你!”
她說着這話,又要去扯他手臂,儼然就像是溺水之人,妄圖扯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驚惶又害怕。
趙懷安心中不耐,再不看她,大步就出了船艙。
晌午時分,日頭照在河面,格外晃眼。
趙懷安剛踏上甲板,就瞟到了一抹熟悉的背影,那背影和八年前他爹離家時的身影漸漸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