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蛋羹是剛做的,還冒着陣陣熱氣。
芸娘將勺子遞給了她,又催她快些喫。
“娘,我不餓的,你喫吧。”羅婉兒才喫飯沒多久,委實不餓。
作勢去推雞蛋羹,可手一觸到粗瓷碗時,那滾燙的感覺實在將她的手灼了一下。
想着芸娘剛還捧着碗從竈間走到了堂屋,她眼皮一跳,慌忙去拉芸孃的手檢查。
果然,和她想象中一樣,芸孃的手心已經紅了一大片。
顯然是被燙的不輕。
羅婉兒皺了皺眉,忍不住道:“娘,疼不疼,我找點東西給你抹一下。”
芸娘輕笑,拽住她的手,阻她離去。
“不疼,柔姐兒把雞蛋羹吃了,娘就不疼了,娘記得你愛喫滾燙的,快別耽擱了。”
羅婉兒神色滯了一陣,終是不動聲色道:“娘陪我一起喫。”
芸娘臉上閃過了一陣無奈,終是寵溺的朝她點了點頭。
“好,好,娘陪你喫。”
一碗雞蛋羹喫完後,芸娘又拉着她說了一陣話,無非都是她當初陪着趙懷安他爹去州府趕考的事兒。
羅婉兒以前不知那麼多事兒,尚不覺得有什麼,如今,一聽她提到那個拋妻棄子的男人,她心中頓時五味雜陳。
芸娘是被那男人傷透了心,才變成這樣的吧。
其實,仔細一想,芸娘就這麼糊塗也沒什麼不好,至少,在她的印象中,那個男人已經死了。
死在了爲家人、爲自己博前程的路上!
羅婉兒也不知道芸娘講了多久,她就坐在一旁靜靜地聽着,直到趙懷安引了大夫回來。
那大夫是個頗有經驗的,只看了芸娘一眼,便瞧出了門道。
“我與你們開幾服藥,喝了試試效果,這失心瘋也不是不能治,終歸還得看恢復情況。”
羅婉兒和趙懷安聽到失心瘋這個詞時,同時蹙了蹙眉。
好在這大夫說極有可能治好,他們都同時鬆了一口氣。
“對了,切莫刺激她,她說什麼都可,順着便是,慢慢開導她,莫要讓她總在屋裏關着。”
大夫交代了一陣,趙懷安就隨他進城拿藥了。
羅婉兒將兩人送了出去,目光落在趙懷安那陰沉沉的臉上時,整個人都愣了愣。
不知爲何,她總有一種預感,這事兒不可能就這麼完了。
雖趙懷安答應了她暫時不會告到縣衙,可不代表他不會動別的心思。
“可缺什麼東西,我一會兒帶回來。”
趙懷安清越的聲音響起,羅婉兒一擡頭,就對上了他那張溫和帶笑的臉。
“沒有。”羅婉兒愣然開口,似又想到了什麼一般,叮囑道,“你早些回來,莫要耽擱。”
“好。”趙懷安輕笑。
趙懷安走後,羅婉兒就回了院中。
芸娘不知何時已經繡起了絹帕,羅婉兒就尋了皁角出來,坐到了芸娘身邊搗皁角。
待青姐兒和業哥兒回來了,林芝芝和周叔也一併來看了芸娘。
芸娘倒是沒什麼異樣,見周叔和林芝芝來,還起身招呼,跟個正常人沒有區別。
她心裏清楚,芸娘這種病是有間歇性的,這會子正常,不代表下一次還正常。
下晌間,芸娘忽就喚起了趙懷安。
青姐兒和業哥兒眼中都是一亮,只道他娘總算是想起了大哥,便越發盼着大哥回來。
然而,他們左盼右盼,沒將趙懷安盼回來,反倒是盼來了一場細細密密的秋雨。
秋雨直綿了一個多時辰,整個青河縣都陷入了雨幕當中。
此刻的城中,被兩個孩子惦記着的趙懷安正打着油紙傘,靜站在街頭一條偏僻小巷中。
他目光冷淡的朝巷口看着,似在等着什麼。
不多時,一頂寶藍色綢布軟轎從長街擡出,直接繞到了巷中。
趙懷安朝雨幕中的方向點了點頭,斜側裏頓時就堵了幾個身高馬大、頭掩面巾的壯漢上來。
兩個本還行色匆匆,只想趕緊將人送回去的轎伕嚇了一跳,堪堪穩住身形,連手裏的轎子也擡不住了,‘砰’的一聲就落到了地面上。
“怎麼回事兒?”轎裏的趙成皺了皺眉頭。
他還想着後河村的事兒,冷不丁聽見一陣棍棒聲和慘叫聲傳來,整個人都是一愣。
待他驚覺不對,掀了車簾子打算看個究竟,就被人套在了一個麻布口袋中。
霎時間,周遭一切都暗了下來,緊接着,一陣亂棍就朝他身上砸來。
“你們是誰!住手,快住手!”
趙成憤聲呵斥着,那些人卻像是沒聽見一般,依舊用力的朝他身上招呼着。
趙成痛的驚呼了幾聲,只顧着用手抱住腦袋,悶聲喊着住手。
直到最後,他清晰的聽見自己膝蓋骨碎裂的聲音,他雙腿一軟,直挺挺的摔在了水坑裏,濺起了不少水花。
饒是如此,身上的棍棒依舊沒有停下。
趙成初時還能喊上兩聲救命,到了後來,他竟連掀眼皮的力氣也沒了。
“別打死了,那夫人只是想教訓教訓她這不聽話的男人,可沒讓下那麼重的手。”
“是啊,差不多得了,趕緊撤。”
一陣嘈雜的議論聲傳來。
那些人許是不想鬧出人命,見他攤在地上,進氣多出氣少後,都紛紛丟了棍子,揚長而去。
趙成重重鬆了一口氣,感覺到雨水刷刷刷的沖刷在他的傷口上,帶來了陣陣刺痛感,他緩緩咬緊了牙關,心裏一片冰涼。
夫人!這些人都是柳李氏派來的?
不,不可能的,怎麼可能她。
她不可能這樣對他,一定是他聽錯了!
而就在這時,巷子裏,又響起了一個若有若無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極輕極緩,在這樣的雨勢中顯得十分古怪。
趙成顫着嘴皮兒,身子忍不住打起了冷顫,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此刻的趙成若有力氣揭開臉上的麻布口袋,定能看到趙懷安那張陰沉沉的臉!
趙懷安並沒有待太久。
他居高臨下的看着地上的趙成,那眼神,猶如在看一個死物一般,轉瞬,就面無表情的出了長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