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羽不說話，他就一直站着。
“你還真的會睜着眼睛說瞎話，她這幅鬼樣子哪裏好看了？”孟秋桐譏誚的說道：“哦，我忘了，你媽不要你了，你現在指望着攀上高枝，那也得看看這個枝頭能不能撐得住你，別到時候還沒有爬上去，反而掉下來摔死了，可就得不償失了。”
莊祈沒有反駁孟秋桐的話，他本身的確是希望尋找一個庇佑，這是事實，而他找不到別人，只有柏羽是外面來的，並且沒有欺負過他，雖然也看不上他就是了。
柏羽看着他：“不反駁一下嗎？比如和我說……你不是她說的那樣，你是真的很喜歡我，覺得我很好，所以想要跟着我，你都不說嗎？”
莊祈搖搖頭，小聲說道：“那就是在騙你，我，我的確不討厭你，但是……我需要找一個避風的地方，我不想死，我……我還想活着見到我母親，說不定什麼時候她就回來了，如果我死了，她就見不到我了。”
“你很誠實！”柏羽輕哼一聲，“可我也是初來乍到，你跟着我……就像孟秋桐說的那樣，我這個人最會得罪人了，你這麼軟弱沒用，他們找不上我的麻煩，肯定會想辦法在你的身上討利息，別到時候因爲我死了，我可不負責的。”
柏羽並沒有直接答應讓莊祈跟着她，但也沒有拒絕。
反而她剛剛的那番話裏的意思，將利害關係說清楚，莊祈要跟着她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可能會遇到的麻煩，他得做好心理準備。
能接受就跟着，接受不了就哪裏涼快去哪裏。
“直接點說，跟着我可是更會容易死哦！”柏羽傾身聲音壓低幽幽的說道。
莊祈嚥了咽口水，他眼神微微閃爍，在柏羽的注視下，他的眸色逐漸的堅定。
“我，我不怕，我想要不再被欺負了，我會努力的。”
莊祈攥着衣角，手指指尖泛白，很緊張的等待着最後的審判。
他也不知道爲什麼一定要選擇柏羽，想了那麼多，他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之前覺得柏羽是個很厲害的人，沒有欺負他，還幫了他很多次，這個人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但是……現在柏羽將利害都說清楚了，跟着柏羽顯然並不是一個非常好的選擇，可能會被牽連死掉，他如果有點腦子就應該拒絕，重新去找一個更好更適合的纔對。
“我想跟着姐姐，我會努力的變強，變得和姐姐一樣厲害，比姐姐更厲害，我以後也會保護姐姐的。”
他這次沒有結巴，快速的將一句話說完。
莊祈突然的話，倒是讓柏羽愣了下。
和她一樣厲害？比她更厲害？甚至保護她？
她突兀的彎起嘴角，似乎很愉悅。
“就憑你？”
她不是在嘲諷，單純的覺得挺有意思的，是什麼讓他產生的自信，覺得以後能超過她，甚至她還需要他的保護？
不過——
“我很期待！”柏羽站起來，她走到他的面前站定。
柏羽的身高比莊祈高，她站在他的面前只需要俯視，她喜歡這個角度。
“我很期待你以後會變得多厲害，我也很期待有一天你真的能成長到能保護我的程度！”柏羽伸出手，在他的頭頂上頓了下，最後還是放了下來。
她原本打算揉一揉莊祈的腦袋，但他的頭髮實在太髒了，她下不去手，非常直白的嫌棄。
“我，我真的可以跟着姐姐了嗎？”莊祈驚喜的問道。
柏羽垂眸淡淡的說道：“你可以跟着我，但我需要你清楚，我不喜歡膽小懦弱的人，也不留沒用的人在身邊，你跟着我能走到哪一步，就看你自己了。”
“莊祈！”柏羽準備離開的時候，突然站住，側身看着他說道：“我是不知道是什麼給你的錯覺，以爲我可以庇佑你，但我得說清楚，一無所有的我現在可沒有那個本事。希望我們都能活的更久一點吧！”
柏羽說完交代趙大旺幫着莊祈搬來這裏住下後，就打着哈欠回去了自己的房間。
攪合了這麼久，她睡眠嚴重不足。
趙大旺連忙答應着。
孟秋桐見趙大旺過於殷勤，很不滿，尖聲嘲諷道：“趙大旺，我怎麼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成了柏羽那女人的狗了？她讓你往東你都不敢往西，你他媽真的一點用都沒有。”
柏羽不在，趙大旺也一改之前的唯唯諾諾，被孟秋桐諷刺，他也不甘示弱：“對，老子沒用，差點小命都交代在你的手上了，你他孃的坐着說話不腰疼，黑燈瞎火的讓你多找幾個人你不幹，非要自己上，你自己上就自己上啊，非要牽連上老子，老子的腦袋都開了瓢了，你想不想試試啊？”
趙大旺衝着孟秋桐翻了個白眼，吐了口吐沫後，轉而對莊祈說道：“走走走，趕緊去將你的那些東西搬過來，老子忙得很。”
莊祈點點頭，一言不發的跟着趙大旺的身後。
有趙大旺跟着，那些對莊祈有想法的人，都只敢遠遠的看着，沒有人上來找麻煩。
路上莊祈猶豫了一下，問道：“我是怎麼來的？”
趙大旺沒好氣的說道：“你小子挺會抱大腿的啊，也不知道怎麼勾搭的老闆，老闆親自去你的破窩棚裏，將你抱回來的，還請了陳實給你看病開藥，花了不少錢呢，真他孃的走了狗屎運，艹！”
抱……抱回來的？
柏羽親自抱的？
莊祈蠟黃的小臉似是浮現了紅暈，他低下頭。
從記憶中就沒有人抱過他，就連媽媽也沒有
莊祈也說不上來他此時此刻的心情，就感到挺奇異的，心跳的有些快，他忍不住去想，當時抱着他的柏羽在想什麼？是不是因爲他生病了，所以柏羽才答應讓他跟着她的？
莊祈沒有多少東西，在將必要的東西收拾了之後，他站在他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靜靜的看了很久。
他不知道以後會怎麼樣，或許會很糟糕，也或許會變好。
哪怕很糟糕，但也不會比之前更糟了吧？
……
柏羽早上起來的很早，這是她一向的生物鐘，天邊只是剛擦亮而已。
她聽到樓下傳來動靜，有人開門走了出去。
這房子裏只住着她和孟秋桐以及趙大旺三人，哦，昨天加了一個莊祈。
以往的生活習慣，那兩人向來會睡得很久，那現在出門的……
柏羽走到窗前朝下看去。
果然就看到了莊祈揹着那破包，小心的關上門，小跑着彷彿在趕時間。
柏羽並不打算管，她總不能限制別人的自由。
但她的耳邊回想起陳實的話，莊祈被不少人盯上了……
“真是個麻煩！”柏羽低嘆一聲，人都帶回來了，總不能真的不管他死活吧？沒看到就算了，看到了就得好好的教育一頓。
柏羽站了一會兒，突然雙手在窗臺上一撐，竟然直接從二樓上跳了下來。
動作輕盈的落在地上，柏羽跟着莊祈的後面。
剛剛退燒，好不容易能睡個好覺，他一大早去幹什麼？
人都早起清晨的空氣都是清甜的，柏羽覺得說這句話的人一定沒有聞過第9區的空氣，每呼吸一口，感覺壽命都減少一點，令人作嘔的氣息在清晨的微風中，並沒有減輕，似乎已經和這裏的空氣融合在一起了。
隨着莊祈的方向，空氣中難聞的氣息越來越濃郁，柏羽幾次都想打道回府，這燻人的氣味，真的很要命。
“莊祈到底要幹什麼？”
莊祈的腳步一點遲緩都沒有，跑的很快，而前方也聚集了不少人，吵鬧喧囂聲響起來，柏羽沒有再靠近，遠遠的看着。
她想，她大概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了。
垃圾站，每天都會從外面往這裏運送堆積的垃圾，是第9區的人賴以生存的一個很大的尋寶地。
轟隆隆的巨大聲響中，是垃圾被機器傾倒下來的聲音，腐爛腥臭的意味更重了。
現在哪怕已經臨近冬天了，上面依舊蟲蠅不絕。
很多人趁着這個機會一擁而上，在成噸成噸的垃圾上翻找着喫的用的。
柏羽沒再往前，站在這個距離，她看不到莊祈那小小的身影。
她自認爲並不是一個心軟良善的人，但看到眼前這一幕，卻陡然感到一陣窒息與辛酸。
中央區裏哪怕一個動物都活的比這裏的人更像個人，而在這裏的人……或許根本不被稱之爲人。
一個國家中，卻將人的等級劃分的如此清晰明白，未來會怎麼樣？
“我想的可真多，這些可不是現在我的有資格去想的，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呢？”她垂下眼瞼，自嘲的喃喃道。
天逐漸的亮了，溫度也漸漸的升高，垃圾站的人也逐漸的開始散去。
柏羽站在回去的必經之路上沒動，人越來越少，但莊祈卻始終沒有出現。
他不會打算在裏面呆上一整天吧？
柏羽臉上露出一言難盡的情緒來，他也不怕暈在裏面。
考慮了一下，柏羽決定親自去將人帶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