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德樓另一包間中,夏玉禾端坐四方桌前,左右有兩道身影,這兩道身影一穿着古怪,像乞丐又像僧人,另一道身影手持摺扇,文質彬彬,卻披頭散髮,髮絲遮擋住了兩頰,隱隱卻可見那頰肉上似乎有着淡淡的文字烙印。

    “這位就是夏二公子?的確是年輕俊傑,聽說他爲了報恩,要迎娶一個下人?倒是性情中人。”披頭散髮的身影道。

    “聖女是我教中人,這夏家根基,理應爲我聖教所用,一個小小夏文寧,死不足惜。”乞丐僧人搖頭。

    “倒是那夏承宗,一夜之間痛失兩子,不知會是何等表情。”

    披頭散髮的身影一笑:“老來喪子,定會悲痛欲絕,不過也正是因此,聖女纔好入主夏家。”

    他們交談着,全然不在乎夏玉禾的感受,夏玉禾就坐在中間,她透過中間的一條門縫看過去,那裏坐着的身影中,有她大哥,也有她二哥,大哥生性跋扈,不念親情也就算了,二哥卻是對她這個小妹從小照顧有加,還記得小時候後花園的水池結了冰,她調皮偷偷在冰上玩耍,結果冰面裂了,她掉進了冰窟窿裏,是二哥喊來人將她救了出來。

    逢年過節,有什麼好喫的好玩的,二哥也都會留給她。

    “二哥對我這麼好,爲什麼非得死?”

    “爲了聖教,二哥必須死。別說二哥,就是我,也隨時準備爲聖教大業而死。”

    夏玉禾目光堅定,可眼角卻有淚痕滑落。

    “不好了,夏大少爺中毒了,路公子中毒了!”包間裏突然混亂一片。

    夏玉禾三人同時起身,不過既覺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夏崗中毒是他們安排的,可路西歸可是他們的人,怎麼也會中毒?

    反倒是那夏錦安然無恙,混亂之中還中氣十足的喊着。

    “邪門,難道路西歸喝昏頭了,把毒酒給自己喝了?”披頭散髮的身影愕然道。

    “兩位無需多想,速速出手將二哥擒下,帶去掌教哪裏,晚了官兵來了可就不妙了。”夏玉禾連道。

    “好。”

    ……

    包間裏剛剛還談笑風聲的衆多秀才文人這一刻卻慌的上躥下跳,須知大家一起飲酒,這酒可是大家一起喝的,現在有兩個中了毒,那他們不也中毒了?

    “諸位先不要慌!”席間一人大喝一聲。

    幾位好友又驚又訝地望向他。

    “紀兄。”一旁的友人認識他,呼喊一聲道出姓氏,也像是在阻止他莫要出頭。

    徐川也看向他,開口的是坐在陪席的一書生,剛剛根本沒資格和徐川多做自我介紹。

    那位紀兄卻是高聲道:“諸位不必擔心,我看這毒是下到杯中不是壺中的,定是有人想暗害這位夏公子和路兄,既然用下毒這下三濫的手段,自然不敢拋頭露面,大家不要自亂陣腳,且我看下毒之人或許就在席中,如今誰都不可離去,靜待推官到來便是!”

    衆人一聽,頓時恍然。

    言之有理,這毒下在杯中,定是席間的人,一時間面面相覷,都覺得對方可疑起來。

    徐川擡眼看向那位“紀兄”,暗道這人倒是頗爲機警,他繼續“查看”夏崗和路西歸的情況,神識則籠罩另一包間的夏玉禾。

    “小妹在和誰說話?”

    “夏二公子。”那位紀兄卻一步湊到徐川面前,拉起他的胳膊低聲道:“夏二公子,你且聽我說,這中毒之人雖然是夏大公子和路公子,不過以我之見,路公子怕是誤傷,暗中的賊人目標該是二公子你,你與路公子鄰坐,那賊人怕是算錯了位置,下錯了毒,爲安全起見,還是先走一步爲妙。”

    徐川驚訝看了其一眼。

    好眼力。

    不過就在這紀兄話音落下時,徐川卻突然轉頭朝着包間一扇門窗看去,門窗之上兩盞紅燈籠散發着溫暖的光輝,可兩道黑影卻從中一閃而過,包間中的衆多文人秀才只看到兩個身影撲進來,一個起落,竟然沒有絲毫聲響。

    呼啦,

    包間中的燈火一滅。

    衆人驚呼。

    接着又大亮。

    再一看,原本正在那裏交談的夏二公子和那位紀兄卻已經失去了蹤影,只剩下生死不知的夏大公子和路西歸趴在那裏,這一幕詭異場景,頓時嚇住了在場的所有人,哪裏還能呆得住。

    “有刺客!”

    “快逃。”

    個個嘴裏大叫着一鬨而散。

    這一夜,註定不太平,夏大公子,路公子身中劇毒,夏二公子又被擄走,而且還是在城中!

    還有沒有王法了?

    ……

    太原府夜空下。

    披頭散髮的文人身影和乞丐僧人一左一右,各自裹攜着一人,提着一個青年壯士彷彿提着一個麻袋般輕輕鬆鬆,在房檐街道間幾個起落。

    徐川還好。

    那紀兄什麼時候見過這場面,他是文人,學的是錦繡文章,對於技擊武學之事只在戲文和想象中見過,真的飛檐走壁如履平地,還是第一次體會。

    這兩人沒有帶着他們出太原府城,而是直接來到一處大宅中,翻進一靜謐院落。

    撲通撲通。

    將徐川和那紀兄往那裏一扔,這院牆出奇的高,足有三丈有餘,彷彿專門拿來圈禁人用的,摔下來,幾乎摔個半死。

    “大膽賊人,朗朗乾坤,竟敢當街行兇,你們眼裏還有王法嗎?”可那紀兄膽子的確大,這時候還想先聲奪人,引起對方忌憚,其實他這句話喊的中氣十足,也有呼救之效。

    奈何,對面的兩人冷冷一笑,那乞丐僧人淡漠道:“王法?爺們乾的就是犯王法的事。”

    “走吧,依聖女之命,去請掌教吧。”披頭散髮的文人道。

    “一刀殺了就行了,何須多說?”乞丐僧人皺眉。

    “此番金斧寨這支力量損失慘重,掌教豈能不來?”文人陰冷一笑。

    ……

    兩人逐漸退去。

    那紀兄聽着對方一口一個聖女掌教,絲毫不將王法放在眼中,頓時膽氣盡去,一臉煞白的順着牆根蹲了下去,嘴裏呢喃道:

    “完了完了,聽他們的口氣,十有八九是白蓮教的逆賊了,沒想到啊沒想到,我紀綱壯志未酬,竟然死在這裏?”

    “紀綱?”徐川一驚。

    大明朝赫赫有名的大奸臣紀綱?

    紀綱看向徐川,倒是沒覺得自己名字讓對方喫驚,只是長嘆一聲:“罷了罷了,好在還有夏二公子作伴,黃泉路上也不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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