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龍 >第150章 聯蜀滅鄂
    劉驍與劉渝這一對化名張埜俞慶的父子面面相覷,前者是玩世不恭,後者則是真心的後怕和慶幸,得虧不是自己。

    這種言論激發的羣情激奮是劉驍預料之中的,別說是當下了,就是七百年後的清末,革命黨人提起天下是大家的,都要被駝背五少爺鄙夷,要被紅眼睛阿義暴打,何況是宋末理學興盛之時。

    文人們出離憤怒,但商人們卻不以爲然,他們從實際出發,認爲大宋的命運就該掌握在層層選拔或者說鬥爭中勝出的官員手中,總比指望皇家血統永遠只出明君要強,但是商人地位不高,這種政治不正確的話私下說說也就罷了,萬不敢拿到官面上來說。

    在錢塘江碼頭附近的一處院落中,大元朝北安王手中拿着一份報紙陷入困惑,他貴爲親王,從小就接受良好的教育,五十年前蒙古南下,掠走許多漢族大儒,在國內實行儒教治國,漢制與蒙古制混合使用,總體來說,還是漢制更加好用,儒家理學更是凝聚人心,統一思想,讓天下人都能信服的絕佳工具,如今宋朝有衍聖公,元朝也有衍聖公,大元朝的三省六部更是高度克隆宋制。

    而眼下,宋人竟然出了幺蛾子,要搞什麼虛君,議會,這不是開倒車,學蒙古人麼,以前蒙古人的最高權力機構就是忽裏勒臺大會,由宗王們選舉出領袖來,事實證明,這一套並不好使,否則現在坐在皇位上的就不是忽必烈,而是阿里不哥了。

    那木罕想不通,馬可波羅更加想不通,東西方的差別實在太大,比如在他們西方,教會的權力幾乎和君主是齊平的,但是在東方,別說是高僧了,就是國師也是君王說廢就廢的,所以他拿不出任何意見來。

    而在大宋的皇族宗室眼中,這已經不僅是大逆不道的問題了,而是嚴重影響到他們的利益的不可接受的試探,謝堂連夜進宮面見謝太后陳述厲害,謝太后聽了他一番話,也覺得甚爲嚴重,悄悄將榮王趙與芮召進宮。

    榮王是先帝的親弟弟,當今官家的生父,已經快八十歲高齡的老人,走路都顫微微的,謝太后只比他小三歲,兩位古稀之年的老人討論起這件事來,都認爲絕非空穴來風,應該是賈似道在爲下一步的謀逆鋪路。

    榮王作爲南宋頭號大地主,和意圖實行公田法的賈似道鬥了半輩子,最終兩人半斤八兩,誰也沒取勝,公田法的初衷是改善土地兼併嚴重帶來的國家財政困境,將大地主的田產收歸國有,必定影響到地主集團的根本利益,雙方矛盾一度不死不休,最後是四川湖北的工業化解決了財政難題,大宋朝的國庫因此充盈起來,有了錢就能發軍餉,造軍器,就能抵禦蒙古人,這才爲南宋續了二十年的命。

    “太后計將安出?”榮王問道,他一直以來並不熱衷爭權奪勢,是著名的好好王爺,但這並不證明他就是好欺負的,當年有人想用郡主的兒子魏官孫充作太子,爲此趙與芮不惜殺掉親姐姐的兒子,爲自家傻兒子登基掃除障礙。

    謝太后嘆了口氣:“哀家老了,後輩也都不爭氣。”

    這是實話,趙家到了這一輩,做皇帝的是個傻子,外戚們也是人才零落,中青年梯隊基本上沒有能拿得出手的,只有一個謝堂還是個知名的紈絝。

    榮王說:“賈似道不也一樣。”

    謝太后冷笑:“人家可有個好女婿。”

    榮王一怔,這話沒毛病,賈似道是沒有兒子,但女婿厲害啊,掌握京湖軍政大權,這也是賈似道能屹立不倒的幾個原因之一,手上有權,掌中有兵,還控制着言論,權傾天下一輩子,比曹操還曹操。

    這場討論沒有任何結果,只是在太后和榮王心中埋下了一顆種子。

    ……

    民間的討論和朝堂還是有區別的,當第二天鄂王家的幕僚以衆所周知的化名在錢塘報上刊登署名文章之後,風向爲之一變。

    朝堂上的宰輔和臺諫無一不是賈似道提拔起來的黨羽,他們個個擅長揣摩上意,溜鬚拍馬,以爲這篇文章是相爺拿出來試水的,於是紛紛在各個場合發表言論,引經據典,分析考證,以他們的身份,自然不能公然附和,但是正兒八經的探討就足以說明問題了。

    榮王再次進宮,與謝太后商議對策。

    “太后,鄂王人在臨安。”趙與芮說。

    “王爺的意思是?”謝太后故作矜持。

    “仿照開禧三年舊事。”榮王做了個切瓜的手勢,開禧三年,北伐失敗,權相韓侂冑被殺,是皇后和史彌遠聯手做的事情,對具備威脅性的權臣進行肉身物理毀滅,大宋可不是第一回幹了,再往前追溯,還有嶽鵬舉呢。

    謝太后搖頭,她不敢冒險,鄂王和岳飛當年的年紀差不多,四十歲年富力強,但絕不像岳飛那般愚忠,還總能弄出些新潮的玩意來,說不定架空君王這一招就是他想出來的。

    “我們可以聯手蜀王。”榮王。

    “蜀王回來了?哀家久在宮中,消息不靈通,王爺說說怎麼回事?”

    榮王說:“是有消息稱蜀王回來了,但是本王說的蜀王,不是真的蜀王,而是蜀王世子劉川,重慶白龍教的少主,我們與他聯手,勝算就大了。”

    謝太后掐指一算:“蜀王家的兒子也就是弱冠之年吧,能擔大任?”

    榮王說:“就是因爲年輕,才能做大事。”

    大宋朝的太后們都是有學識,有手段的,謝道清的爺爺是宰相,從小詩禮傳家,對於政治上的事情有種天上的敏感,她立刻領會了榮王的意圖,這哪裏是聯手,分明是裹挾蜀王世子,將重慶白龍軍綁在朝廷的戰車上。

    不得不說,這是一步妙棋,年輕人好忽悠,老奸巨猾的反而搞不定,許諾劉川點什麼,就能讓他配合,木已成舟,後面的事情就好辦了。

    但是讓誰去聯絡劉川呢,事關趙家的存亡,稍有不慎走漏風聲就會出大事。

    榮王笑道:“謝堂可擔大任。”

    謝太后不置可否。

    榮王拍拍手,謝堂走了進來,拱手行禮,神情肅然,謝太后一看就明白了,榮王都安排妥了,只等自己點頭了,畢竟理論上自己這個太后纔是大宋朝的當家人,有大臣們擁護,太后連皇帝都能廢立,還差一個賈似道麼。

    謝堂在那裏慷慨激昂的表着決心,大意是自己紈絝了半輩子,並非出於本意,只朝堂被奸佞把持,一腔熱血無處揮灑罷了,自己快五十歲的人了,還被人稱作四大公子,這簡直就是恥辱,爲什麼呢,還不是爲了朝廷,爲了趙家。

    “既然如此,就放手一搏吧。”謝道清說,她有些悲涼,人生快要走到終點,還要爲朝廷社稷冒險犯難並非她的本意,但榮王和謝堂都把話說到這了,再不答應就不近人情了。

    謝太后有一種隱隱的不安,她想起當年聯金滅遼,聯蒙滅金的舊事,如今聯蜀滅鄂,怎麼有種熟悉的戲碼再度上演的錯覺。

    ……

    東蜀王府,劉川在書房接待了一位神祕的客人,謝國舅喬裝改扮而來就是不想驚動他人,在座的還有裴舜卿和胡搜,謝堂開誠佈公道:“一場潑天的富貴送給世子,收不收得下,就看世子有沒有這個豪氣了。”

    劉川笑道:“你先說有多富貴吧,我看看能不能讓我心動。”

    謝堂說:“蜀王之位夠不夠?”

    這一句話就砸到劉川心裏了,川渝之爭,爭的不就是蜀王之位麼,按理說朝廷封兩個王位就能解決的問題,硬生生把白龍軍給搞分裂了,想想都可笑,但這也說明朝廷裏有高人,這麼多年就拖着,寧肯給一個失蹤的蜀王不斷加官進爵,也不讓世子繼承,明顯的挑撥離間,還偏偏讓人不得不中招。

    現在朝廷直接封王,老爹死不死的就不重要了,劉川浮想聯翩,想到母親對自己的期望,想到與劉蜀的競爭,如果自己當了蜀王,豈不是出人頭地,讓所有人目瞪口呆,就連母親都不得不讚嘆吧。

    這個籌碼是足夠大了,但他還是裝作不在意的樣子,還故意打了個哈欠,繼續漫天要價:“不夠,我還要當狀元。”

    謝堂笑了:“狀元而已,小事一樁,只要你答應,連武狀元都一併給你。”

    劉川和裴舜卿胡搜交換一下目光,點頭道:“好吧,只要不是謀逆,我都能答應。”

    謝堂說:“就憑咱倆的關係,怎麼會害你做大逆不道的事情。”

    說着從懷裏掏出一卷聖旨來,沉聲道:“有衣帶詔!”

    劉川慌了,裴舜卿和胡搜也急忙拜倒,口稱接旨。

    衣帶詔是漢獻帝時的典故,意思是藏在衣帶裏帶出宮的用血書寫的密詔,謝堂只是取其意,沒那麼驚悚,也不是用血寫的,而是正經的聖旨,內容是要求劉川配合朝廷,捉拿賈似道和納蘭羽飛。

    劉川牙齒都在顫抖,激動到語無倫次,大丈夫活着不就是爲了幹這樣驚天動地的大事麼。

    “拿酒來!”劉川咬牙切齒道。

    “還有活公雞。”謝堂補充了一句,他要和劉川歃血爲盟,共討國賊。

    ……

    西蜀王府裏,劉驍打了個噴嚏,他萬萬沒想到,自己一篇文章將原本處在微妙平衡狀態下的大宋政壇撬動了一個角,一場天翻地覆的鼎革即將到來。

    而在鄂王府中,納蘭羽飛更是做夢也想不到,自己因爲劉驍的雄文已經被定性爲國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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