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有些沒聽清楚，直到這面前有些口喫的蓬鬆頭女童再次強調了兩遍才聽明白。
“我要~要~做陳居士的狗雜種。”
這下懂了。
就是要做那陳巨蟒的狗？
“你這。”
李清照愕然地看着狗雜種，實在想不明白，這陳巨蟒有什麼好的，這般癡傻的幼童會說出這般話。
然而就在狗雜種說完。
坐在最前面的丸子頭女童卻是應聲跳了起來。
“不行！”
“那我也不做教員了，我也要做陳居士的李寶珠。”
“肅靜~”
李清照臉色微變，冷了下去。
這李寶珠本便是她看好的人物，怎能跟風學了歪道。
原本激動的李寶珠被嚇得縮回凳子上，偷偷打量着李清照，等李清照轉過身繼續問狗雜種後，便吐了吐舌頭。
狗雜種也是被李清照的氣勢嚇着了，低着頭不再看李清照。
李清照見狀倒是摸了摸狗雜種的頭。
溫和道：“你叫什麼？”
“狗雜種。”
“這是你爹給你取的名字麼？”
“啊~不是，是~是嬸嬸。”
“好吧，狗雜種，你爲什麼想做陳巨~居士的狗雜種？你知不知道這是做奴的意思？”此刻李清照說話間，已然動用儒道金瞳，想看看對方是否是被陳平種下左道的迷魂術法。
但讓她失望的是。
一切皆空，沒有半點外道神經的脈絡。
“啊~我”
“我想。”
狗雜種憋紅了臉，說的聲音也很小，李清照聽罷微微一嘆，雖然不願意承認，也明白陳巨蟒短短數月，就在大和郡得了了不得的名聲。
從尋常衙門小官林巧珠的愛戴到這爭着要給他做奴的小幼童，是最直接的體現。
“好~”
“接下來我們開始上課。”
李清照沒有繼續糾纏狗雜種，她雖然憐憫這孩子，但覺得這孩子少了李寶珠那般讀書的靈氣，吐字說話不清，放在京都，連給大戶人家做丫鬟也是沒得資格。
見她的理想是要給陳巨蟒做狗，便也只當是童年無忌，跟風癡傻了罷。
“從今日起，我們先從百字開始學起。”
“......”
“所以這個字，念’人’”
“都記住了麼？”
臺下女童皆是點頭，不同於此前的男教員，儒道大宗師渾身自發的氣場不需要李清照刻意強調，便是能讓這個這些孩子的目光集中在其身上。
上課自然是事半功倍，比之前快了許多。
咚~
隨着窗外一聲銅鈴聲響起，原先在臺下端坐着盯着李清照的幼童們卻迅速將目光投向門口。
對於這裏的大多數孩子來說。
學習或許真的很有趣，但再怎麼有趣，都不如食堂的白米飯香甜，多數人年齡雖小，但因爲不是男子的原因，哪怕年紀小，也多是家裏最容易捱餓的人。
也只有少書幾個跟李寶珠一般的富貴人家，能喫得飽飯，來這是想學點東西或覺得有趣。
李清照此刻停下聲，想起王正陽的囑咐。
便是放下書道：“排好隊，跟我來吧。”
“(??w??)y！”
話一落，李寶珠一馬當先衝到了門口，從後面抱住李清照的大腿，其餘人也紛紛上前，站好位置深怕落伍她人。
“每個人都有，不得插隊！”
教務長王正陽正在食堂值班。
涉及到快近千人的喫食，陳平特意再三強調了秩序和食堂安全方面的工作，若是出了什麼問題，便只能提頭來見他。
他王正陽在陳平那得了富貴權勢，也自然能因爲犯錯被陳平拔了頭。
前些日子原本最有可能被任命爲陽穀縣知縣的楊芸知，受賄一事曝光，便是直接被陳平冷藏踢出衙門，據說這還是看到楊芸至勞苦功高的份上留了情面，換作尋常小吏，便是直接剁了四肢刮在衙門前掛了三天。
就連那北門菜口，現在都依舊跪着十幾具無頭屍體，無人敢爲他們收屍，起因便是貪沒了官倉裏的糧食。
陳平對他們這些事務官有多好，犯了規矩殺起來便越是狠辣。
王正陽自是又敬又怕，行事自然是小心謹慎，不敢犯錯。
~
“這伙食雖不及富貴人家，但一般人家，也恐怕便是這等喫食吧。”李清照待所有人打好飯後，自己也去領了一份，菜不多，只有兩個菜，大白菜+兩顆大肉丸子。但上面的油水很多，輕輕的咬上一口，便能爆出裏面的醬汁，十分鮮美。
李清照雖是大宋世家大族出生，在喫食上不曾缺過，但也知道自己府上的丫鬟也是喫得沒這般好。
而李清照不知道的是，陽穀上下所有公務機構，伙食油水給得最多的，除了黑甲縣武軍之外，便是這陽穀學堂了。
喫完最後一粒米飯，李清照還有些意猶未盡。
她擡頭看向旁邊桌子上已經喫得滿嘴是油的李寶珠。
後者察覺到目光笑了笑，露出一顆虎牙。
“教員你看我作甚？”
“好喫麼？”
“恩~好喫。”
“慢點喫，還有。”
看着大口吞着飯的李寶珠，李清照情不自禁地的喜歡這孩子，已經三十六歲的她，雖常年有金石爲伴，甚至文膽不攻自破，自行踏入了那傳說中的儒門宗師境，但嫁給趙明誠近二十年沒有子嗣，已然成爲最大的心魔，因此李寶珠這無憂無慮，樣貌可愛的摸樣自然討得她歡喜。
李清照輕輕摸了摸李寶珠腦袋後，纔將視線投向別處。
忽見對面的長髮女童從自己胸口取出一塊布，包住碗裏的肉丸子後，便準備放回胸口。
“有魚，你這是做什麼？”
“啊，教員這是我給我生病的阿母留的。”長髮女童聞言卻生生的擡頭看了眼李清照，下意識地捂住胸口。
看着對方瞳孔裏的慌亂和驚恐。
李清照卻是如同被一顆巨石砸入了湖底，再看周邊的學童，大多數都是與這名爲有魚的少年一般，偷偷藏着食物。
而今日課堂上說要給那陳巨蟒做奴的丫頭，尋常同學吃了一顆肉丸子留一顆肉丸子，這傻丫頭，卻是一顆都不喫，全部都打包藏進了口袋裏。
僅僅只是喫着那乾巴巴的白米飯，都能露出跟那傻狍子般的笑容。
這一刻李清照終於動容。
她忽然覺得渾身一片冰冷，似乎有些明白，爲什麼人人都想做陳巨蟒的狗，而不是去做朝廷的忠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