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山帶領枕青溪來時,不知爲何卿時真將她安排在云溪畔未名樓。
枕青溪也不知。
但在卿時真點名猜測之時,枕青溪就已瞭然在心。
無瑕齋與未名樓,無瑕真人與丈天劍靈……若一切都如蘭璧舟謊言所述。百年未見,隔岸相望。云溪之畔,紅花叢中,偶然際會,豈不正好?
可真相卻令這巧妙安排弄巧成拙。
浩瀚靈氣自卿時真體內散出,云溪之上,頃刻間築起一道靈氣屏障,再一轉瞬,爬藤滿布其上,截斷兩岸的目光。
“青溪。”卿時真低語道,“是非對錯,已過百年,如今你已得肉身重生,再非往日劍靈,何苦困囿於仇恨之中。”
“因我往日爲劍靈,殺身之仇,就可放下嗎?”枕青溪匪夷所思,“你既然能以爲煉製轉靈丹贈予劍修,迫使他們轉修他道,是在救人。該不會也要以爲我僥倖存活,能夠借屍重生,就該感激蘭璧舟百年前的封劍之‘恩’吧?”
卿時真默默不語,眼中閃過一瞬動容。
是了,枕青溪瞭然在心,只知結果,不知起因,以果爲因,自然不怨。
“卿時真,你與蘭璧舟,果真一丘之貉。”枕青溪冷冷說罷,轉身離去。
她到天醫谷來,一爲瞧一瞧鑑運之試,淘點藥材供她恢復靈力,二爲見一見卿時真,想問一問當年的因果。如今覓得靈藥,見過卿時真,她該儘早了結此間瑣事,離開天醫谷。蘭璧舟半步飛昇,而她練氣初期,修道之路還有很長很長,不能在這裏白費口舌,浪費時間。
枕青溪回到未名樓,卿時真不遠不近,跟在她身後。
未名樓內,卿玉竹尚在夢中,卿雪已經早起備飯,見枕青溪歸來,及她身後的卿時真,心中惴惴,生怕枕青溪的身份敗露,便主動迎向卿時真道:“屬下卿雪,長女宛童得天運之等,次女玉竹得甲級甲等,謝谷主准許我們母女三人遷居云溪畔。”
“宛童。”卿時真記得,這是寂山報來的名字,也是枕青溪此刻的名字。
枕青溪向卿雪道:“謝她作甚。這破院子,不住也罷。”
卿雪知她囂張,卻不知她在卿時真面前也如此口無遮攔,可卿時真非但不惱,反而回說:“午後便讓明絮替你備間新的院落。對了,我住的院子還有幾間空房,不妨遷去那裏。”
枕青溪瞥她一眼,並不理會,轉身進屋鎖了房門。
這是玄緲的屋子,奶包子此時此刻仍在昏迷。辛榕說的藥,一旦開始服用便不能斷,但如今的藥材,卻只有不足一年的分量。
不服藥,弱不禁風,纏綿病榻,服藥,能暫緩病症,卻也能催命。
正當枕青溪猶豫之時,一隻雪白的手搭在玄緲腕脈之上。
是卿時真,施了術法不請自來。
“血源之力虧損。”卿時真稍稍一探,便知病症,“他和你有何關係?”
“半路撿的。”枕青溪應了一句,不再開口。
卿時真見她眼中憂慮之色,便道:“有藥可調和血源之虧。”
“辛榕說過。”枕青溪以爲卿時真能有什麼其他的辦法,到頭來還是要在服不服藥之間做抉擇。
化劫之境的醫修,以靈氣喚醒昏迷中的玄緲,自然是不費吹灰之力。
昏迷兩日的玄緲迷迷糊糊睜開雙眼,看到了牀畔的枕青溪,他張了張口,小聲問道:“姐姐,你還好嗎?”
“蠢貨,誰給你的膽子借調血源之力越階畫陣?”枕青溪半惱道,“命不要了?”
玄緲委屈地抿了抿嘴脣,卿時真在旁問道:“所畫何陣?”
“封閉陣……”玄緲剛一回話,見枕青溪怒目以對,聲音愈發小了。
卿時真的手已覆在枕青溪腕脈之上,不容她拒絕,便已探知朱顏枯對她根基的損傷。卿時真難得冷了臉色,朱顏枯是醫修禁忌,在天醫谷內更是禁藥。現在不僅有人下毒,還將毒下在枕青溪身上。
“朱顏枯,一開始怎麼不說?”卿時真指尖在空中虛劃一道,空間從中裂開,一股藥味撲鼻而來。她伸手探入其中,很快取出一株附麝子。
這是卿時真的真實幻境,可在現實之中打開,信手取用其中存放物品。
看着這株附麝子,枕青溪懷疑,卿時真的真實幻境或許與齊緗墓室相連接。
果不其然,空間裂縫中,一道空靈聲音傳來:“把附麝子放下。”
是辛榕的聲音,卿時真回說:“平素養來無多用,此刻正用來爲人療傷。”
辛榕道:“我要用它爲人煉藥。”
卿時真問:“爲誰?”
辛榕回答:“那個嘴欠劍靈。”
枕青溪:“……”
卿時真:“……”
玄緲:“?”
“煉什麼藥?”卿時真看着枕青溪因語塞而稍顯緩和的神情,懸着的心終於鬆快些許,繼續詢問辛榕,“融元丹嗎?”
辛榕理所應當地回說:“當然,嘴欠劍靈要補足血源之力虧損,融元丹正巧適用。可惜只有這一株附麝子,勉強能出十粒丹。”
一個月一粒,十粒丹只夠喫十個月。枕青溪看着躺平在牀,乖巧聽話不敢言語的玄緲,問他:“你血源之力虧損,想要彌補虧損,可以服用這種丹藥,一個月一粒。但一旦開始服藥,就不可斷,一旦斷藥,形同自殺。現在只能有十粒丹,你喫不喫?”
辛榕:“……”
背後給人起外號變成當面給人起外號,可真是尷尬。
“姐姐,不吃藥會怎樣?”玄緲捏着被子,整個人往被窩裏縮了縮,話語間有些膽怯道,“我……我不想自殺。”
明明怕死,卻敢調用血源之力畫陣幫她。枕青溪不知該惱該笑,回答說:“不吃藥,以後就是體弱多病的瘦包子。”
“辛榕,融元丹雖能暫補血源之力虧損,但副作用太多,不宜服用。”卿時真在旁說道,“血源之力虧損雖無法徹底彌補,但卻有調和之法。”
玄緲瞬間燃起希望,原本縮在被窩裏的下巴也露了出來:“有調和之法嗎?”
枕青溪雖在埋怨卿時真,但此事關乎玄緲的前途與性命,只得稍稍退讓兩步,問她:“調和之法,需要什麼藥,能有多大的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