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玄緲被從紫金鼎裏撈出時,已是隻面色紅潤、精神奕奕的包子。

    據卿時真解釋,由於天門不朽花葯力太猛,雖然此刻的包子看起來安然無恙,難保後續會不會有其他不良反應,所以要送去辛榕那裏再觀察觀察。枕青溪看了眼包子細皮嫩肉的脖頸上那塊藥痂,同意了。

    將二人送到辛榕身邊後,卿時真交給枕青溪兩瓶丸藥。

    藥瓶遞來,在其素色衣袖下,枕青溪隱約看到了枯朽的手臂。她想要再看時,卿時真已轉身離去。

    枕青溪將藥瓶丟給玄緲,俯身仔細瞧了瞧他頸上藥痂,藥痂內隱隱黑金流光,散出些許令人膽寒之勢。辛榕亦俯身探來,稍加琢磨:“卿時真倒不嫌麻煩。”

    “還不是因爲你的融元丹太垃圾。”枕青溪白了辛榕一眼,眼前又閃過卿時真手臂的模樣,她看得不夠分明,但僅以瞥過的一眼來說,卿時真袖中手臂與凡俗村鎮裏年逾八十的老嫗一般無二。

    “剛剛我見卿時真手臂枯朽,怎麼回事?”枕青溪貌似隨意地問道,“她踏入化劫之境不到百年,還不到軀殼老朽的時候。”

    玄緲捧着藥瓶,滿面自責:“我好像……也看到了。”

    “醫修靈氣內蘊藏着生長之力,靈氣充盈與否更是關乎生機。卿時真雖以天機鼎爲媒,熔鍊天門不朽花,但到底是強行借用大羅天界之力,靈氣耗損嚴重,短期內軀殼生機衰頹實屬常理,過個把月就養回來了。”辛榕不以爲意,“當年齊緗初借天機鼎,一夕之間,白髮蒼蒼,形如枯槁,垂垂老矣,氣息奄奄。弟子們不明因由,都以爲她大限已至,各自悶頭闖蕩道界,尋找木石玉料,備了數百口棺材回到宗門。鬧得道界以爲醫宗改行開棺材鋪,那段時間生意倒是紅火。”

    “都是我不好。”玄緲低頭,握緊手中藥瓶。

    枕青溪手指輕敲玄緲的腦門:“腦袋瓜子想什麼呢。去,老老實實打坐運氣。”

    玄緲頭愈發低垂,聽了枕青溪的話,慢騰騰走到一邊坐下,將藥瓶收入乾坤袖中。他還想說些什麼,但擡頭看到枕青溪橫來的目光,心中一緊,連忙打坐練氣。

    “當年那十名化劫劍修隕落在齊緗墓室,他們的劍何在?”化劫之境的修士,所用佩劍皆有劍靈,劍主隕落,劍靈同時隕滅,會留下一柄無主之劍。

    世間多有劍修機緣是自這些無主之劍上得來。

    枕青溪初爲人身修士,也需要這丁點兒機緣度過眼前難關。

    辛榕撤去自己所造真實幻境,顯出藏在其後的齊緗墓室道:“三人抱劍而亡,屍骨無存,劍亦毀滅。四人施祕法,人劍合一,徒留一身枯朽劍骨。兩人修心劍之道,手中無劍。只有一人,雖持劍而來,然隕落之時,劍已不知所蹤。”

    “會不會是蘭璧舟奪走了?”枕青溪立在齊緗墓室之中,合上雙眼,靈識盡歸靈臺之內。她是劍靈靈識,與有靈之劍間互有感召。

    “不會。他自始至終沒有用劍。十人相繼隕落之後,他也曾在墓室之中探查,最終未能覓得劍蹤。”

    “你也找不到嗎?”枕青溪不解,齊緗墓室是辛榕本源所在,多一物少一物,她應該一清二楚。尤其是一柄化劫修士佩劍落在其中,怎會渾然不覺。

    “找不到。”辛榕肯定地回答,“但劍必在其中。最初十年,我嘗試各種辦法,但一無所獲。”

    自靈臺抽身後,枕青溪睜開雙眼,幻境盡入眼底。那柄無故失蹤的佩劍在她靈識呼喚下毫無反應,若非辛榕篤定此劍仍在幻境之內,枕青溪斷然不會認爲這裏有靈劍蹤跡。

    枕青溪若有所思:“等我轉職劍修再來找找。”

    辛榕對此不抱希望:“蘭璧舟都未能找到,你一個練氣——”

    “打賭吧,我要是能找到,你給我十枝蓬蘿。”

    枕青溪有恃無恐,贏了血賺,輸了不虧。

    況且,蘭璧舟算什麼東西,能熔自身佩劍的喪心病狂之徒,遍尋無果實屬常理。

    “先前已給了你兩枝,還嫌不夠?你要那麼多蓬蘿作甚?就你如今的身體,喫一枝都得去大半條命。”

    枕青溪道:“我攢着,有事兒沒事兒喫一枝,不行嗎?”

    辛榕語塞,不再與她爭辯,話鋒一轉道:“你如果能將那柄佩劍找出來,我給你五枝蓬蘿,將丹壺給我,我再給你五枝蓬蘿。”

    “丹壺倒是有。”枕青溪想起那株靈鵲草,鵲腹之中是有人刻意種在卿宛童體內的僞丹壺,剝離之後又放置在靈鵲草中,不知意欲何爲,“在卿時真手上。”

    “你說那株靈鵲草?鵲腹的‘僞丹壺’並不合用。”卿時真自司爐手上拿過靈鵲草後,便隨手丟給辛榕,讓她仔細分辨鵲腹中的蛛絲馬跡,“說來卿時真讓我仔細查查僞丹壺的由來,確有些許頭緒,還未來得及告知於她。”

    “有頭緒了?說來聽聽。”此事也算枕青溪復生以來一大心頭之患,有幕後之人有意針對卿宛童,如不盡早揪出剷除,對她日後的修行有百害而無一利。

    辛榕反手幻出一團靈氣,其中生長之力濃郁,雖遠不及卿時真抵抗大羅天界之力時所凝靈氣磅礴,但也不容小覷。

    “我將鵲腹內僞丹壺剝出之後,幾番探查,在其邊緣之處,發現了一絲微弱難辨的劍意。”辛榕操縱靈氣,將其鋪展,如畫如幕般在二人眼前展開。靈氣按照既定的軌跡運轉游動,生機勃勃。

    對於劍意,枕青溪十分熟悉。

    哪怕只有一絲一毫,她也能將其掘出。

    眼前靈氣畫幕中,濃郁的生長之力近乎完美地掩飾了其中殘留的些微劍意,卻也沒能逃過辛榕與枕青溪二人的眼睛。

    “是劍意。”枕青溪斷定,“哪個丟人玩意兒偷偷摸摸地欺負一個資質平平練氣小醫女?蘭璧舟禁劍怎麼沒把他給禁了。”

    辛榕道:“難查。劍意太過細微,與生長之力相伴甚久也沒能勃發更多。只靠這一點劍意,想要循跡追蹤,無異於癡人說夢。”

    “剝出來。”枕青溪準備將這點劍意養在靈臺之中,“單靠劍意循跡追蹤很難,等我養在靈臺內,日夜熟悉,下次再見此人劍意,就能一眼認出。”

    辛榕一面動手剝離劍意,一面說道:“往昔劍修繁盛之時,能修得劍意之人也屬寥寥。如今道界劍修本就絕跡,一旦出現修得劍意的劍修,根本無需分辨。”說話間,辛榕已將劍意剝出,幽藍微光在這空間之內,幾乎細不可察。

    枕青溪將手指點在微光之上,沉心靜氣,張開靈臺,以靈識爲引,將這點幽藍劍意引入靈臺之中。劍意幽幽,被困鎖靈臺之中。枕青溪心滿意足睜開眼睛道:“少說元嬰。”

    劍意的主人,最低也是元嬰之境。

    雖然是個欺凌弱小的丟人玩意,但得知道界劍修尚存,且有元嬰之境,枕青溪內心略感安慰。

    “元嬰之境?”辛榕本爲真實幻境靈識,未嘗與修士過多對局,因此對於他道修士並不敏感,若非此次劍意混在醫修靈氣內,她對醫修靈氣甚爲熟悉,也難以分辨其中的劍意。

    枕青溪略略推算:“能夠修得劍意的劍修,天賦不低,若無機緣,全靠自身努力修煉。且道界無劍,東躲西藏之下,唯有修心劍之道。心劍之道艱難,如此算來,按照常理,他想要步入元嬰之境少說百年,蘭璧舟禁劍之時,他還是個半大點兒的娃娃。”說完瞥一眼身後的玄緲,“恐怕不比奶包子大多少。”

    “你若找不到那柄劍,該如何?”辛榕也知曉,鑄劍材料被無暇山盡數收繳,枕青溪一個練氣,初期可以純修靈氣,無需佩劍,但總有一日需要佩劍傍身,“莫非你也要走心劍之道?”

    枕青溪理所當然道:“當然,哪怕有佩劍在手,我也必走心劍之道。”

    “姐姐,心劍之道很難嗎?”一旁假意修煉實則偷聽的玄緲再忍不住,開口問道。

    “看人吧,對我來說很簡單,對你來說很難。你天生劍骨,老老實實修生劍之道,穩紮穩打比什麼都好。”枕青溪說罷,想起他天生劍骨尚在封印之中,便問,“你天生劍骨是誰封印的?”

    玄緲小聲回答:“我父親。”

    “真是個膽小怕事的老包子。”枕青溪嘀咕了一句又問,“等卿時真回來,叫她替你解開封印。”

    “可我……”玄緲低垂着一張包子臉,不敢答應。

    枕青溪蹙眉道:“有賊心沒賊膽?就敢拿個小木劍在小竹林裏亂劈亂砍。也是,免了卿時真再費工夫,給你解開封印只能是浪費精力,教你劍道只能是徒勞無功,老包子膽小怕事,教出個小包子也畏畏縮縮。辛榕,你給他看看藥力入體後有沒有不良反應,沒有的話儘早送走吧。省得老在眼前晃着,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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