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有這麼一天,小羽母親住在隔壁村的兩個好姐妹來家做客,離開時天色已暗,母親打着燈籠送她們一程,小羽跟在後面。路過那片泥沼時,三個大人光顧着八卦去了,沒留意到追螢火蟲的小羽離路邊越來越遠。待聽到小羽的呼喊聲從泥沼中傳來,三女均面如土色。
母親守在岸邊,大聲囑咐小羽在泥沼中儘量躺平別動,另兩個姨姨去附近村戶求救。別說一個四歲小孩了,就算成人在這黑漆麻烏的山谷中落入泥沼,多數早已慌了,亂撲騰之下定會被泥沼吞噬。很快,小羽的耳朵、眼睛裏都進了淤泥,卻能聽話地緊閉雙目,動也不動地在泥沼上漂了大半個鐘頭。直到村民們拿着長竿趕來,一頭綁上漁網,將她撈上來。
之後的兩年間,縣裏有了點兒餘錢,終於請工程隊把泥沼處理掉了。然而父親偶爾在晚飯時給自己燙一壺小酒,邊喝還會邊絮叨一遍這件往事。
“據說在動物界裏,狼就有這種耐性,”他的眼睛望着前方,也不知看到的是想象中的狼,還是那個讓他驕傲的閨女,“能幾天幾夜守着獵物不走,尋找機會……”
回到當下,頭上蒙着罩子的小羽被塞進汽車後座。車開後,背後的書包被取下,雙手雙腳被繩子捆了起來。隨後是頭套被摘掉,坐在她身邊的冒牌巡警一字一頓地衝她說道:“小丫頭,你剛纔說,你叫小羽對吧?小羽你聽好了,如果表現乖、不出聲,咱們就不戴頭套。要是不聽話大喊大叫,有可能會喫拳頭的,明白嗎?”
男人說着,衝小羽晃了晃拳頭。
“喝水,”小羽說。
“什麼?”
“渴了。”
男人從小羽書包的側兜裏取出水壺,給她餵了點水。
“手套,”小羽盯着書包的另只側兜。
男人又將那副繡着小白兔的粉紅手套取出,塞進她被綁着的雙手中。那之後,小羽便望着窗外的街景,一路再沒吭聲。
******
車沿着荒草夾邊的碎石路,開到一座位於偏僻海岸的貨運碼頭停下。碼頭上只有幾支生鏽的吊臂和集裝箱,更像是爲別的不可告人的生意打掩護。一排簡陋的磚房從遠處望去,也不知道里面有沒有住人。
三個男人這時已換下警服,改做碼頭工人的打扮,將鬆綁後的小羽帶到一間小屋門口,有節奏地敲了敲門。
門吱嘎一聲開了,一個佝僂老頭從屋裏出來,手裏拿着串鑰匙。先上下掃了小羽一眼,又躬身盯着她的臉說:“這女娃長得俊,要能給我孫子做媳婦多好呢……算你運氣好,今晚就有班船。”
那之後,三個年輕男人便離開了。老頭將小羽領到一間大屋門口,開鎖。屋裏的天花板上垂下一盞小黃燈,光線很暗,能聽到一個男孩邊哭邊叫媽媽。再邁進兩步,一股混着屎尿和剩飯味的熱氣撲面而來。
“哭什麼哭?煩死人了!”老頭衝黑暗的角落裏踢了一腳,男孩的哭聲立刻轉爲抽泣。
“不值錢的臭小子,把你扔出去餵魚都沒人可惜……”
小羽進屋後,等眼睛適應了光線,發現除了角落裏的男孩外還有三個女孩,小的同她差不多大,大的恐怕有四五年級了。男孩比她小一兩歲的樣子,手裏握着支彈弓,那張胖臉蛋讓她想起柳大寶。孩子們都髒兮兮地靠牆跟坐着,屋裏沒什麼傢俱,地上散亂着被褥和碗筷。
看這樣子,是要被送上船出海了吧?小羽並不知道海那邊有什麼,卻也明白一旦去到目的地,再想回來就不容易了。待會兒上船前可以想辦法刺傷老頭,可剛纔來的時候她仔細觀察過了,這一帶極爲荒涼。難怪只有一個老頭做看守,逃走也是死路一條。還是等去到人多的地方再想主意吧。
書包裏還裝着那條真絲睡衣,以及離開前從學校順走的兩塊巧克力,這些好東西學校裏要多少有多少,後悔嗎?她將這個念頭從腦海中趕走。後不後悔有什麼區別?凡是不能幫她改變現狀的,多想無益。站起身,將巧克力送給了還在抽泣的小男孩。
孩子們在傍晚時分每人分到一碗飯。大概十點鐘前後,房門再次被打開,老頭領着孩子們來到水邊。小羽放眼望去,漆黑的海天之中有幾盞小燈在微微晃動,估計是艘漁船在朝這邊駛來。耳中聽老頭嘴裏不清不楚地嘀咕着“伏什麼島,有去無回”之類的話。小羽趁沒人注意,附身從地上撿起塊碎石,握在手心。
鏽跡斑斑的漁船看着有些年頭了,船艙比士兵的崗哨大不了多少。起航後孩子們站到船尾的甲板上。小羽盯着岸邊正轉身往回走的老頭,一把奪過男孩手中的彈弓,左腿向前跨了一步,將藏在手心的碎石搭到皮筋上。
倏——石塊帶着疾風離船,正中老頭後腦。老頭身子一震,撲倒在地,過了半晌才爬起身,朝船的方向破口大罵:“哪個小王八崽子乾的?我咒你掉進海里淹死!”
“哈哈哈……”孩子們樂得大笑。小羽尋思,這大概是他們被捉來之後,頭一回這麼開心吧?
******
眼看着車外的自己人落了下風,朱莉雯緊張地將手伸進包裏,握住手槍。誰要是敢向她和父親動手,她就不客氣了。
嘩啦啦!駕駛員一側的車窗玻璃碎了,一柄砍刀刺向司機莫翼。莫翼右手捏着童話書,左手搭上敵人握刀的手腕,一擰。莉雯似乎能聽到肩關節錯位的聲音,只見刀已掉到駕駛臺上。莫翼也不鬆手,將對方的胳膊順勢向裏一扯,對方的肩部和頭部被拉進車窗。莫翼左肘撞上那人頭部,使之暈厥,再一掌推出車外。
這就解決了一個?莉雯看得咋舌。
又一柄刀砸碎前排乘客一側的玻璃,女助理嚇得朝莫翼這邊靠過來。莫翼將書換至左手,右手拾起面前掉落的那柄刀,由斜下方迎向右方的襲擊。對方的刀是直着進來的,莫翼的刀走低,刀尖在對方手腕下部的神門穴上一挑。對方尖叫一聲,刀離手,胳膊抽回。
應付完右邊的狀況,左邊又有條肌肉虯結的胳膊伸進車窗,一拳擊向莫翼的臉。莫翼這次使的是“黏掌”,左手拍上對方的胳膊後,對方整條手臂似乎便不再受自己控制,任由莫翼牽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