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海上風雲 >第7章 單刀赴會
    他此時仔細回想,又想到一些東西,不過對方的身體依然不夠清晰,只記得她是用肩膀撞碎窗戶,然後合身飛出去的。至於對方的臉部,他根本沒機會看到一眼。

    夠狠,絕對夠狠。

    她應該知道,這樣做冒着多大的風險,萬一路鳴那一刀再快一些,再狠一些,真的就扎進她的脊椎裏了。

    對方爭的就是這一線之機。

    想到這裏,路鳴都有些佩服這個女殺手了。

    他走進房間裏,開始檢查那個女殺手動了他的什麼東西。

    可是屋子裏似乎什麼都沒有動過,除了門後邊有滴滴點點的血跡,應該是那個女殺手留下的,不知道她用的是人血還是豬血或者是紅墨水。

    他把房間裏外都檢查一遍後,確認什麼都沒有被動過,這倒是讓他迷惑了,女殺手爲何進入房間裏?

    難道真的是想藏身房間裏,等他進來時下殺手?

    他現在可以肯定,這個女殺手是趁着青幫幾個人進來時一同混進來,守夜人老眼昏花,顯然沒注意到她,也或者以爲他們是一夥的。

    可是這個女人爲何要殺他?或者說,爲什麼有人要殺他?

    他不過是一個籍籍無名、無人問津的私家偵探而已,如果不是在寫字樓裏,門外已經長滿青草了,他怎麼可能會惹來這麼厲害的女殺手?

    不對,這次夜訪只是一個警告,要不然女殺手就不用在門上留下那個血淋淋的血手印了,但既然是警告,爲何一定要進入房間裏來?這又是說不通的地方。

    在幾裏外的一座樓房的一個房間裏,點着昏黃的油燈。

    “你怎麼還受傷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我被那個路鳴堵在屋裏了,只能撞碎窗戶跳樓脫身。”一個女人的聲音,噝噝的聲音裏含着一些痛楚的成分。

    “只是讓你去送個警告,怎麼還弄得一身傷?”男人疑惑的聲音。

    “我是想查清他的底細,看有機會就進他屋裏了,那個傢伙是幹嘛的,對我們有妨礙嗎?”女人的聲音。

    “你和我都不用知道緣由,我們只是奉命行事,上面怎麼交代,我們就怎麼做。你是不是忽然間變了主意,想殺了那個人?”

    “我不是想殺他,只是想試探一下他,沒想到這傢伙還真不好惹,跟我較起真來了,我差點栽了。”女人驚恐未定。

    “路鳴這小子還有這本事?這怎麼可能?”那男人驚愕的聲音。

    “是啊,他肯定受過訓練,知道進退,知道怎麼卡住對手。”女人說道。

    “不會吧,這小子就是父母給了一付好皮囊,看上去人模狗樣的,其實肚子裏全是草,幹什麼私家偵探,荒唐得很。他現在是啃父母,將來也是要喫軟飯的,他有什麼本事,你一根手指頭就能把他按在地上起不來。”男人不屑一顧的聲音。

    “你想錯了,這個路鳴將來會不會喫軟飯我不知道,但絕對不是個熊包,你低估他了,可要當心。”女人堅持自己的觀點。

    “你啊,就是自己嚇唬自己,還沒跟人交手,自己就嚇破膽了,被路鳴那個蠢貨嚇得跳窗而逃,我都沒臉說出去。”男人哂笑的聲音。

    “你就自大吧,以後等你吃了大虧,別說我沒告訴你實情。”女人埋怨的聲音。

    然後,雙方再沒有聲音交流,過了一會,油燈吹滅了,兩個人影從樓裏走出來,然後分頭消失在漆黑的夜幕裏。

    到了早上,路鳴迷迷糊糊睡了一會,他手裏握着刀,枕頭底下就是已經上膛的手槍,可謂枕戈待旦。

    不過什麼也沒有發生,一直到天光大亮,他睜開眼睛望望窗外明媚的陽光,有些懷疑昨晚的經過是不是做了一場噩夢。

    不過抽屜裏的信還有那扇破碎的窗戶卻在提醒他,一切都真實發生過。

    他洗漱完畢出了門,找了一個認識的傢伙,給他一塊大洋,讓他找人把那扇窗戶換成好的,已經破碎成那樣子了,修理是沒辦法修了,只能換一扇新的。

    然後他去附近常去的飯店,吃了一頓豐盛的早餐。

    早餐過後,他招手叫來一輛出租馬車,告訴車伕去仙客來大茶樓。

    仙客來大茶樓也是由青幫出的經營,這裏每天都爆滿,倒不是這些人有多麼熱愛喝茶,而是茶樓裏每天都有說書人在說評書,還有蘇州評彈,有時甚至還有二流劇團在這裏唱戲,人氣很旺,熱鬧非凡。

    不過今天茶樓倒是清淨異常,門上掛着歇業的牌子,門外更是站了兩排穿青衣小褂的傢伙,一副幫派迎客的定製款。

    路鳴下了馬車就向裏面走,還沒走多遠,就被攔住了。

    “去,去,去,這裏今天不營業。”一個穿青衣小褂的人攔住他,嫌棄地用眼睛斜他一眼。

    “我不是來喝茶的,而是來喫講茶的。”路鳴笑了,把那封昨晚收到的信拿出來。

    “喫講茶?就你……”

    幾個穿青衣小褂的人圍上來,左一眼右一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路鳴。

    路鳴穿的還是相當講究,手工縫製的西裝三件套,挺括合身,沒有一絲皺紋,胸前一條金鍊子,掛着一隻金懷錶,腳上穿的是意大利鞋匠手工製作的鱷魚皮皮鞋,擦的更是光可鑑人。

    “這麼說打老曹的就是你了?”一個人問道。

    “嗯,是我。”

    “不像啊,你也不像會打架的人啊?”那人有些不信。

    “我是不會打架啊,架不住那傢伙是個熊包,一碰就倒,估計精力都消耗在女人身上了。”路鳴故意露出了流裏流氣的口吻。

    “嗯,這話我愛聽,老曹這傢伙貪色貪的有些過分了,早就把身子骨掏空了。”

    “就你一個人來?你請的人什麼時候到?”又一個人問道。

    “我就是一個人來的,沒請任何人。”路鳴坦然道。

    “騙人吧,你一個人來?沒請你的靠山出面?”那人幾乎不敢相信。

    “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不用請什麼靠山,再者說了,我也沒有靠山。”

    “行,兄弟,你真牛,今天你就算斷了胳膊腿的爬着出來,我們兄弟也佩服你。”那人豎起拇指讚道。

    “沒這麼嚴重吧,我只是來喫講茶的,有斷胳膊斷腿的危險嗎?”路鳴假裝不明白道。

    “兄弟,你不會是個雛兒吧?這裏面的道道兒一點不懂?什麼叫喫講茶,講好了那就是喫茶,一旦講不好,那就可能是三刀六洞,不是我嚇你啊。”

    “這傢伙看來什麼也不懂,咱們要不要先給他講講?”一個頭皮刮的錚亮的小子說道。

    “嗯,我看有這個必要,這傢伙是留洋的,對咱們幫會的規矩一點也不懂。”另一個人也道。

    “還是別講了,萬一把他嚇得屁滾尿流還好說,萬一把他嚇死了,咱們還得擔責任,還是讓他進去吧,怎麼處理是上面的事。”

    “對,讓他進去接受點教訓,也是好事。”

    這兩排人異口同聲,然後又同聲高喊道:“路爺駕到。”

    路鳴對他們的議論充耳不聞,直接無感,昂首挺胸走了進去。

    外面這兩排穿青衣小褂的人都憐憫地看着他,好像他是一個主動走進屠宰場的豬羊。

    “你們說他是會被三刀六洞呢,還是被砍斷手腳呢?”

    “這還算好的呢,萬一上面惱火了,直接就裝進麻袋綁上石頭,沉到黃浦江餵魚去了。”

    “不對,這傢伙是留洋的,他不會有洋人撐腰吧?”一個人忽然醒悟過來。

    “對啊,要是有洋人撐腰,真還沒人敢治他了。”

    “那也未必,真要惹惱了上面,就是洋人也一樣是沉到黃浦江的命。咱們青幫幾時怕過洋人?”

    衆人對他這句話都轉過頭露出鄙夷之色,青幫不怕洋人?這牛吹的太大了吧,現在在中國地面上,誰敢說不怕洋人,就連民國政府都怕。

    路鳴沒理會這些議論,他走進茶樓裏,一樓大廳裏所有的桌椅已經搬空,只留下幾張桌子,還有幾把太師椅,都是留給有臉面的人坐的。

    裏面的人並不多,總共才十幾個,還沒有外面顯得有排場,不過這裏面的人除了那些打手,剩下的就都是青幫在這片街區的頭面人物了。

    “路爺,好,有魄力,有膽識,真是英雄出少年啊。”一個人迎上來笑道。

    “劉爺,我就是路鳴,您可以叫我的名字,或者叫我路先生,但請別叫我路爺,我不是混社會的。”路鳴不卑不亢道。

    “好,路兄弟,說起來咱們也都不是外人,你沒請人出面也好,看在尊府老爺子還有盛老爺的面子上,我們也不會欺負你,不過你傷了我們的人,還毀了東西,這總得說道說道吧?”

    說話的這人叫劉三狠,爲什麼叫三狠,那是說他對敵人狠,對自己手下也狠,對自己更狠,所以人稱三狠。

    至於他對自己狠到什麼程度,從一件事可見一斑。

    一次青幫跟洪幫爭一個碼頭,爭來爭去誰也不服軟,又不能開啓火拼模式,於是劉三狠想出一個狠主意,他讓人拿來一個裝滿油的油鍋,下面架上柴火,把油鍋燒開後,扔進去一枚銅錢,對洪幫的人說,只要洪幫的人有人能伸手到油鍋裏把銅錢撈出來,這個碼頭就讓給洪幫了。

    洪幫的人面面相覷,沒人願意這樣做,身體都是肉長的,誰敢赤手伸進燒開的油鍋裏撈一枚銅錢啊。

    洪幫的人也說,如果青幫的人有人能做到,他們不但自願讓出碼頭,而且他們的人永遠不踏進這片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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