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海上風雲 >第26章 傾訴衷腸
    “呃,顧先生沒邀請你們嗎?”路鳴試探着問道,感覺不知如何回答對方。

    “顧爺是上海灘的大佬,眼裏哪有我們這些下九流的人,正規場合是不會讓我們去的,估計是怕掉了他的身價吧。”杜鵑有些酸楚道。

    “過個生日,大家熱鬧一下,還得講什麼身價嗎,我若不是有特殊的事情,還不一定去呢!”路鳴特別厭煩場面上的那些道道。

    “路少爺,哦不對路先生,這話只怕連你自己都不相信吧?”杜鵑苦笑道。

    “我就是瞧不起那些自鳴得意的高貴者,虛假得很,表面正經,一肚子壞水。”路鳴對幫會一直沒有什麼好感,袁明珠的大哥他從來就不想見。

    “人和人就是不一樣,不一樣的父母,不一樣的家庭,不一樣的生長環境,天生就不一樣!”杜鵑氣鼓鼓說着,不知是在生路鳴的氣,還是生自己的氣,或者是怨恨造物主的不公。

    她說話的聲音不知不覺間大了許多,引得幾個食客和服務生不由看過來。

    “人生來的起點不同,可不代表人跟人就一定要分出高低貴賤。顧先生也是苦出身,幹過各種苦行當,可是他現在不是挺威風的嗎?”路鳴爲了平息杜鵑的情緒,只好順着她的話講了。

    “這怎麼能比啊,顧爺是男人,你們能靠自己的能力拼搏,可是我們女人能幹嘛?”杜鵑幽幽道。

    路鳴嘆了口氣,杜鵑的話也沒錯,這個世界對女人不但不公平而是太殘酷了。

    這一點在哪裏都一樣,哪怕是在號稱最文明最尊重女性的美國,男女平權也只停留在文件公告上,婦女和兒童依舊是弱勢羣體。

    當然,在歐美,這種現象只是普通人權上的不公,而在落後的社會,舊有的傳統仍然是壓在女人頭上的一座大山。

    “好吧,我帶你去。其實這種場合只是熱鬧,並沒什麼意思。”路鳴笑道。

    “我就是想去開開眼界,聽說今晚會去好多大人物啊。”杜鵑眼睛有些發亮。

    路鳴心想,這丫頭不會是想攀高結貴、跟那些大佬扯上關係吧,如果真是這樣想,那就的確是想多了。

    在那些大佬眼裏,這些風月場中的姑娘不過是呼來喚去,讓自己開心的點綴,頂多是昂貴一點的玩物。杜鵑心裏明白,但現實卻像繩索牢牢地套緊了她。

    說話間路鳴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窗外,感到街對面有個人,好像正盯着他們,他定睛望過去,那人卻趕緊低頭走開了。

    那是一個穿着皺巴巴西裝、帶着鴨舌帽的男人,二十多歲,瘦削的臉上有一塊刀疤。雖然隔了一條街,路鳴的職業眼光還是鎖定了對方身上的特徵。

    “路先生是不是還約了什麼人啊?”杜鵑看路鳴的表情產生了微妙變化,不明所以地問道。

    “沒有,剛纔有一個人走過,好像有些眼熟,也可能是我看錯了。”路鳴打岔道,目光收了回來。

    他不能確定街對面那人是什麼人派來的,但可以肯定是在監視他們,這一點逃不過一個偵探的眼睛,何況那人監視的手法很拙劣,完全將自己暴露給了對方。

    難道是顧竹軒的人?

    不對,顧竹軒沒有派人監視他的必要,想要找到他大概用不了多少時間,幹嘛還費這個勁。

    “不會是明珠小姐派人跟蹤你吧?小心點哦。”杜鵑順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卻什麼都沒看到,除了對面的店鋪還有稀疏的行人。

    “哪能呢,她纔不會做這樣的事,這也不是她的性格,再說她對我也很放心啊。”路鳴大方道。

    “那你,對自己也很放心嗎?”杜鵑神祕一笑,露出淺淺的酒窩。

    路鳴心裏一動,沒作聲。杜鵑話一出口也有些後悔了,這話很不雅,明顯有挑逗的意味。

    兩人沉默下來,一時間都找不到話說。

    “我喫完了,咱們走吧,多謝你請我喫西餐。”杜鵑忽然歡快地道。

    “客氣什麼,一頓飯而已。要是喜歡喫,哪天我再請你來喫。”路鳴笑道。

    “真的?”杜鵑驚喜道。

    “這有什麼真假的,喫頓飯而已,這點銀子我還是有的?”路鳴傻笑了一聲。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你……還願意和我在一起喫飯?”杜鵑拐着彎說道。

    “這要有適當的機會,誰都不會拒絕和一個美女一起享受美食,這是人生的快樂啊。”路鳴笑道。

    “你就是嘴甜,會哄人。哼,也不知道是誰,見到我就跟見到瘟神似的躲着。”杜鵑撅着嘴嗔道。

    路鳴不說話了,以前他在這方面可以說是“劣跡昭彰”,想狡辯也開不了口,敢做敢當嘛。

    “我知道你的心裏只有明珠小姐,可是你知道嗎,我的心裏,也放不下別人。”杜鵑咬着嘴脣說道。

    路鳴心頭一震,杜鵑這是向他徹底表白心跡了,儘管他早就知道,可是她明明白白說出來還是第一次。

    “杜鵑,人與人之間其實就是緣分二字,我們的緣分就是做朋友,你明白嗎?”既然女孩子都挑明瞭,路鳴也無法再躲藏了,這事總得有個了斷,拖下去也不是回事。

    路鳴並不討厭杜鵑,甚至有點喜歡這姑娘,爲人、性格、相貌等等都是挺招人喜歡的,但也只是看着喜歡而已,在眼裏,不在心裏。

    “是因爲我的……身份卑微。”杜鵑咬着嘴脣道,眼角流出兩滴滾圓晶亮的淚珠,臉色也瞬間變得慘白,好像瞬間失去了全身的血液似的。

    “這麼跟你說吧。你也知道,採蓮和張子揚就是有緣,我從來沒有因爲採蓮的身份看不起她,相反,我一直把她當成姐姐對待。”路鳴解釋道。

    “嗯,我明白了,謝謝路先生。”杜鵑嫣然一笑道。

    路鳴卻是出了一身冷汗,剛纔杜鵑的臉色真把他嚇着了。

    送走杜鵑後,路鳴兀自驚魂不定,他實在是太害怕不小心傷到這個姑娘了。

    他知道,如果不是心裏掛着他,杜鵑早就是上海最紅的頭牌了,雖然他無法接受她的愛,但是愛本身是沒有錯的。

    “一個人發呆了,想什麼呢?”

    路鳴嚇了一跳,轉頭一看,張子揚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了。

    “我說你出現前能不能先給個動靜,這樣會嚇死人的。”路鳴臉色真有些發白。

    “那是因爲你被什麼人迷住心竅了,如果不是我叫你,你還醒不過來呢。不過我提醒你啊,跟杜鵑姑娘糾纏不清,小心後院起火,明珠妹妹那火爆脾氣……我可擋不住啊。”

    “你自己一肚子壞水,還有臉說別人啊。”路鳴跟他是一點也不客氣。

    “要我說呢,長三公寓是個火坑,哥哥我是沒辦法,已經跳進去了,你可不能再往裏跳了。”張子揚嘆息道。

    這話他倒是真情實感,只有他自己明白,跟採蓮相好這幾年,他心裏受了多少煎熬,簡直是沒法跟人說,哪怕跟路鳴也不能說。

    兩人一邊說着,一邊走進一間茶樓,要了一間包廂,點了一壺茶。

    中午喫得太膩了,需要一壺濃茶解解油、清清神。

    “對了,你跟採蓮的事究竟想要拖到什麼時候?”路鳴問道。

    這種事他本來不願意過問的,有些犯忌諱,可是午飯離席時,他看到採蓮淚眼潸潸的樣子,心裏感覺有些不忍。

    上海灘的長三公寓,跟北平的八大胡同基本是一回事,只不過洋派一些,對於女人來講,那裏就是火坑。

    路鳴跟張子揚去過幾次長三公寓,張子揚去見採蓮,他就在外面等着,回來後他會鬱悶半天。有一次他突然跟張子揚發火,要他立即娶了採蓮,不能再繼續這樣下去了。

    “我也想早點啊,可現在這種狀況,我沒那個能力嘛。”每到這時候張子揚就熄火了。

    民國的社會風俗就是這樣。類似採蓮這樣的女人,可以做偏房,但必須嫁給在社會上有地位很風光的人,張子揚因爲警察局探長的身份,纔有資格追求採蓮。

    路鳴拿出了一摞銀票放在桌上,總共一萬元:“就當我借給你的,這兩天找個時間把採蓮接回家吧。”

    “你什麼意思,打我臉是吧?這是我的事,跟你沒關係。”張子揚推開那疊銀票,真的發火了。

    “你是我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等你有錢了以後再還給我啊。”路鳴寸步不讓。

    “你別說了,這件事不行,我必須靠自己!”

    “混蛋,就爲了你那點自尊,寧可讓採蓮每天在煎熬?一起光屁股長大的,在我面前,你還講究什麼自尊?”

    “別說了,我讓你別說了!把錢收起來!”張子揚眼睛都紅了。

    拿路鳴的錢幫還賭債沒問題,拿路鳴的錢還酒樓的欠賬也沒問題,但就是不能拿路鳴的錢去贖採蓮。這是張子揚的底線。

    “你不收是吧,好的,明天我直接把錢給採蓮送去,到時候看誰打誰的臉。”路鳴收起錢冷笑道。

    “好,採蓮要是用你的錢贖身,她就是你的女人,不再是我的了。”張子揚也瞪着牛眼睛怒聲道。

    兩個人你瞪我,我瞪你,像兩頭鬥獸,互不相讓。

    “這事沒完,你給我等着!”路鳴不依不饒,拍了一下桌子。

    張子揚端起茶壺猛喝了一大口,應道:“嗯,我等着,說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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