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海上風雲 >第38章 保鏢夏橫
    路鳴一路踢石子胡思亂想着回到了自己的寓所,卻見張子揚正在他的寓所門前等着。看到張子揚一臉興奮的樣子,他就知道有好消息了。

    他們追蹤的事情終於有了突破性進展,張子揚查到了兩個保鏢的落腳點,就在上海外灘的棚戶區附近。

    “不會吧,他們再落魄也不至於流落到那種地方啊。”路鳴總算從謙田身上拉回了思路,喫驚道。

    “他們這種人就跟我一樣,平常揮霍慣了,有錢也存不住,現在失業快兩個月了,可能真的窘迫到不得不在棚戶區那種地方落腳了。”張子揚笑道。

    路鳴笑道:“子揚,沒看出來,你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嘛,總結得很到位。”

    “一邊去,這不是我總結出來的,是採蓮給我總結的。”張子揚耷拉下腦袋。

    上海外灘是富裕繁華的地區,可是就在繁華的陰影下,靠近黃浦江的一條狹窄地帶,卻是一大片棚戶區。

    因爲各種原因逃難到上海,或者來上海掘金失敗的外地人,基本集中在這裏,當然也有不少本地窮困潦倒的人,在此艱難生存。

    棚戶區顧名思義,房子是用竹竿、席子搭起來的棚子,居住條件十分惡劣,每年夏季,都有一些人中暑而亡,而到了冬天,又會有很多人凍餓而死。

    上海政府和一些慈善機構每年都要派人來收屍,找個亂墳崗隨便埋葬,但對於改善這裏的居住環境和生活條件,每年的市政報告裏總會提一句,實際上卻無能爲力。

    棚戶區周邊有一些老舊的房子,雖然破舊不堪,也是上海窮人的集聚地,但比起棚戶區,舊屋好歹能夠遮風擋雨,像個家的樣子。

    舊上海正是這樣一個天堂與地獄並存的世界。

    張子揚提到的兩個保鏢,其中一個叫夏橫,乃是盛慕儀四個貼身保鏢之一。

    夏橫原本是蔡鍔將軍的“護國軍”裏的軍官,也是有名的神射手,參與了著名的“倒袁運動”,也就是所謂的“二次革命。”

    袁世凱稱帝,被封爲王爺的蔡鍔將軍卻潛逃出北京,然後回到雲南組建“護國軍”,孫先生也發動了反抗袁世凱稱帝的“二次革命”,兩人聯合在一起,對袁世凱的帝制給予了致命打擊。

    二次革命成功後,夏橫離開了軍隊,被一位上海富商重金聘請爲保鏢,幾年之後,他在上海的保安系統裏也是聲名鵲起,被人稱爲“人肉堡壘”。

    夏橫不但槍法好,而且體格龐大,看上去就跟一座小山一般,有他擋在前面,想要暗殺僱主,那可費勁了,需要一挺馬克沁機槍纔行。

    盛慕儀回國後,需要幾位貼身保鏢,盛有德就重金把夏橫挖過來,成了盛慕儀的保鏢之一。

    跟隨盛慕儀的日子是輕鬆愜意的,因爲盛家在上海灘幾乎沒有敵人,也沒人有膽量針對盛有德的愛女搞什麼幺蛾子,盛有德的勢力不僅在上海,哪怕逃到美國都沒用,也能把你挖出來。

    跟隨盛慕儀之前,夏橫的日子並不好過。前一個僱主,總是生活在被暗殺、被襲擊的陰影中,在外出時,一定要躲在夏橫的身後,像個未經世事的小孩。

    夏橫雖然長得像日本相撲運動員,人高馬大,卻也不喜歡給人當人肉盾牌,時間久了,心裏一樣有陰影,畢竟人都是怕死的。

    自從盛慕儀失蹤後,夏橫才真正品味到了什麼才叫做恐懼。

    當時他並不當班,在盛慕儀門外值班的是另外兩個同行,他還有另外一個保鏢是在不遠的房間裏休息。

    這期間,另外那個保鏢偷偷溜進隔壁房間,和盛慕儀的一個丫環私會去了,兩人像十七八歲的少男少女似的,粘糊有幾個月時間了。

    保鏢收入不菲,總覺得自己的身價比丫環高一等。夏橫本來也想找個丫環聊聊天,可惜丫環們看他那粗人的樣子,都害怕他躲着他。他只能在臆想中自娛自樂一下。

    在聽到大小姐失蹤的消息前,他一直心不在焉,想着不着邊際的事情。然後生命中的某根弦突然繃斷了:大小姐不見了。

    他可以用生命發誓,除了隔壁那對狗男女發出的笑聲外,當時他什麼都沒聽到,更別說看到什麼了。

    事後遭到幾個警察輪番轟炸式的審問,而他幾乎什麼都回答不上來。小姐在他身邊失蹤,確實什麼跡象也沒有,或許是他當時根本就處在一種自我麻痹的狀態中。

    警察們對他轟炸了幾天後,見在他身上實在無法得到有價值的線索,也就放了他。

    隨後他拿着盛有德給的一筆豐厚的遣散費,回到了安徽鄉下老家。

    他用一半的遣散費給家裏買了幾畝水田還有一頭肥壯的水牛,又留了點錢給孩子,然後隻身去了合肥。

    合肥並不繁華,因爲合肥一半的財富都落到李中堂手上了,剩下的一半也都被歷任地方官颳走了,留下的只是一片荒涼。

    在合肥的地下賭場裏,夏橫昏天黑地賭了三天三夜,最後錢包被榨得只剩幾個銅板,膨脹的靈魂總算安定下來。

    賭場老闆看他身大力不虧,也怕他輸紅眼惹是生非,於是借給他一百元錢,把他打發走了。

    夏橫想來想去,還是坐火車回到了上海。從離開上海到返回上海,前後也就半個月的工夫,他已經覺得自己走投無路了。

    只有上海纔有適合他的工作,當然去北京也許更好,但他實在忍受不了北京的風沙乾燥,還是江南溼潤的氣候纔對他的身體有利。

    也只有在上海,他才能找到報酬豐厚的工作,可以讓他每年給家裏添幾畝水田,養育幾個孩子。再好好地賭上一把。

    看着上海那些富人們的生活還有那些漂亮的闊小姐和富婆,他並不羨慕,他經常在想,如果他哪天發財了,一定去拜託某位大佬,去投資賭場生意,把以前輸掉的銀子全部賺回來。

    他回到上海後,找到了他的職業介紹人富大冶,人稱富三爺。

    這個人原本是青紅幫出身,後來自己出來單幹,專門給富人介紹保鏢,或者組織一些安保活動。

    當初,盛有德就是通過他把夏橫挖了過去。

    上海的保鏢行業因爲盛慕儀失蹤的事受到了不小打擊,說起來太難聽了,在四個頂級保鏢的貼身保護下,盛大小姐竟然被人綁架了。保鏢幾乎成了聾子的耳朵——擺設。

    盛慕儀的事儘管在警局寫的是失蹤案,可是外面的人都認爲一定是被人綁架了,爲的當然是豐厚的贖金,這幫綁匪只要得逞這一次,這輩子都有花不完的錢了。

    所以許多富人還有一些闊太太們也都對請保鏢產生了懷疑,保鏢除了在出行時前呼後應地看着有排場外,似乎並沒有實質性的保護作用。

    另外上海灘衆多業餘偵探家還有推理家都懷疑是四個保鏢裏有人做內應,和綁匪一起把盛慕儀綁走了,即便警察局也對此存疑,只是沒法從四個人口中找到突破口。

    僱保鏢本來是爲了加強安全,結果卻加大了風險,這就得不償失了。假如保鏢真的和綁匪沆瀣一氣,那誰還敢僱他們呢。

    “小夏啊,你們這次砸的可不單單是自己的飯碗,順帶着把我的鍋也砸了。”富三爺看到夏橫只喊頭疼。

    “三爺,這事不能怪我們,神不知鬼不覺,我們什麼都不知道,事情就發生了,我也是頭一回遇到這樣的事,真是見了大頭鬼了。”夏橫抱怨道。

    “你說這話我信,可是我信有毛用啊,主家不信啊。”

    “三爺,你可得給想想辦法,我得喫飯啊。”夏橫急出了一頭的汗。

    “你得喫飯,我也得喫飯,大家都得喫飯,人活着誰不得喫飯啊?”富三爺沒好氣道。

    富三爺闊了以後,就移居霞飛路一幢二層樓房裏,霞飛路以一戰時期法國陸軍總司令霞飛將軍的名字命名,足夠洋派。這裏是上海最有名的地段,居住在這裏的人不是高官顯富,就是上海的頂級名流。

    富三爺住在這裏也不是爲了顯擺,而是在這裏更利於他發展人脈,擴大自己的業務。這也叫捨不得孩子套不了狼,事實證明他的賭注下對了,不僅霞飛路的房產一直在升值,他的保鏢業務也是一路飄紅。

    富三爺的事業蒸蒸日上,躺在家裏數鈔票的日子剛過來一陣,卻被盛慕儀失蹤這件事把鍋砸了,他私下裏早就把夏橫幾個人的祖宗罵了個遍。

    不過生氣歸生氣,正事還得辦,畢竟他每次給這些保鏢找到僱主,都能收到一筆不菲的佣金。

    “盛老爺那裏暫時是不可能去了,我再給你想想別的地方吧。”富三爺斜着眼睛對夏橫哼了一句。

    “三爺,盛家還是算了,我也沒臉再見到盛老爺了,人家對我們幾個不薄,是我們沒盡到職責。但我們的活路還得仰仗您三爺啊!”夏橫連連打躬作揖道。

    “這個我知道,咱們也不是一天了,不過我總得把盛大小姐失蹤這件事弄清楚了,才能幫你找到下一個僱主,否則人家問起來,我如何作答?”富三爺想着也是撓頭。

    弄清楚盛大小姐失蹤這件事?夏橫嘴上不敢說“不可能”,心裏卻是連連叫苦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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