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海上風雲 >第168章 赤色傾向
    杜鵑也不是爛好人,一則是同情幾個女工的困難,二則是因爲她們是熟練工人。

    熟練工人是廠裏的寶貝,她們織出來的布很少殘次品,能爲廠子掙錢,當然要好好保護,而不是動不動就開除。

    盛怡和經理把這件事也告訴了盛棣,盛棣聽後只是說了一句:嗯,不是蠻好。

    杜鵑從車間最底層開始抓起,深入到廠子裏的每個環節,一旦發現有什麼弊端,馬上要求整改。

    她其實也不懂工廠管理,但是許多事有心去實踐,就會懂,管理最主要的是責任心。

    或許杜鵑自己都沒意識到她在全面管理這個工廠,雖然這正是路鳴讓她去紡紗廠的初衷。

    對杜鵑而言,看不過去的事她就要管,她尤其是對女工們的工作和生活的每個環節都特別在意,覺得這些女工就是自己的姐妹。

    她們有上海的本地人,也有不少是從各地農村招來的,幾乎把整個人賣給了工廠。

    看着這些女工,杜鵑常常會想,如果她沒有被父母賣了,在老家長大成人,或許也會來上海當紡織女工吧,一份工作,對一個女人來講就意味着獨立。

    杜鵑對女工們的一切困難和勞苦都感同身受,千方百計儘可能讓她們工作輕鬆一些,喫得好一些。

    她主動給盛棣打電話,要求廠子給女工們每個禮拜半天休息時間,讓她們洗洗衣服,上街買買東西,像一個正常女人那樣有自己的生活空間。

    盛棣捏着鼻子答應了。

    答應過後,盛棣覺得不對頭,就給盛有德打電話,彙報了杜鵑的所作所爲。

    盛有德聽後笑了:“照你這麼說,這個小丫頭還挺有想法的嘛。我也不指望紡紗廠掙什麼錢,別給我關門大吉就行,原來死氣沉沉的,現在好像有了一些生機。是不是這樣?”

    “叔叔,她這樣搞法,我害怕別的廠子也有樣學樣啊。”盛棣說道。

    的確,在杜鵑的一頓瞎折騰下,紡紗廠的效率不但沒有降低,反而提高了。

    女工們伙食改善,多了半天休息時間,細微的變化看上去並不顯眼,效果卻很明顯。

    女孩子們的身體狀況比原來好多了,精神狀態大爲改觀,工作效率自然也就有了提升。

    紡紗廠原來有一股陳腐氣息,女工們邋里邋遢,人和人之間也沒什麼交流。

    經過杜鵑一番改革,廠子裏面貌一新。女工的個人衛生,廠裏的環境衛生也都好了起來,廠裏亮堂了許多,多了一份清新氣息和一份活力。

    “如果別的工廠都能像紡紗廠這樣,我看也不是什麼壞事吧。”盛有德大方了。

    盛棣心裏窩囊,他不信叔叔不在意杜鵑這份亂搞,叔叔這麼說就是在太偏袒路鳴。因爲杜鵑是路鳴培植的女人,所以叔叔就任憑她的胡鬧。

    盛棣雖然這麼想,卻不敢說出口,只能壓住心頭的不快,附和着叔叔:“回頭我給紡紗廠的經理打電話,告訴他紡紗廠的事就聽杜襄理的安排。”

    盛有德並不是不在意,他欣賞杜鵑有能量有膽識,敢於把一個死氣沉沉的廠子搞活,這說明她是有主意有辦法有能力。

    盛有德向來對能力的人禮讓三分,因爲他當初就是這樣一步一步發展起來的。

    不過他對於杜鵑跟女工們打成一片的勁頭和手段,還是有些擔憂,覺得這麼一來好像有點帶顏色了。

    共-產-黨不就一向習慣這樣做嗎,先是跟工人們打成一片,然後想法讓工廠改善工人們的勞動和生活條件,再然後就可能組織工會、組織工人們罷工了。

    罷工不要緊,背後有勢力就麻煩了,他最怕的就是這個。

    支走盛棣之後,盛有德立即找人細查了杜鵑的所有情況。

    半天后消息就傳來了,杜鵑無論言行,還是她接觸到的每一個人,都沒有任何赤色傾向,這個結果讓盛有德感到有些意外。

    盛有德鬆了口氣。

    擔心杜鵑還在其次,假如杜鵑有赤色傾向,甚至跟共-產-黨暗中有往來,他就得重新考慮路鳴在盛家的位子問題了。

    他並不反對共-產-黨,甚至有些同情共-產-黨,但是他同情的共-產-黨是那個在國民黨政府內跟國民黨人並肩作戰的共-產-黨,而不是自己拉出來搞武裝革命的共-產-黨。

    這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

    盛有德支持中山先生與共-產-黨的合作,推翻封建主義、帝國主義和官僚資本主義的壓迫,中國纔有新生的希望。

    上次靜老(張靜江)親臨盛府,他們還專門就這個問題做了深度的探討,結果達成一致意見。

    兩人都認爲蔣汪二位過於偏狹,沒有領會和執行中山先生的遺願,國家的未來尚未可知也。

    盛有德的擔心也是有根據的,上次他幫着路鳴放走了漕幫那批售賣給共-產-黨的軍火,心裏就有幾分不踏實。

    當然,形勢所逼,不得已而爲之,那是爲了保路鳴,也是覺得一船軍火不能讓共-產-黨的武裝強到哪裏去。他給國民黨籌措的軍費跟這船軍火相比,那是一頭牛和一根毫毛的差距。

    他想了一會兒,覺得還是應該給路鳴打個電話確認一下。

    “你那個小朋友挺能折騰啊,最近在我的廠子裏搞革命了,你就撒手不管她了?”盛有德笑着試探路鳴道。

    “杜鵑……搞革命?不能啊,我真的一點不知道。”路鳴聽了根本無法相信。

    盛有德就把杜鵑在廠子裏的所作所爲說了一下,然後笑道:“她這種幹勁其實我挺欣賞的,不過你給我老實交代,有沒有人教她這麼做?她是不是有什麼傾向?一定要說實話。”盛有德嚴厲地問道。

    “傾向?老伯您的意思是赤色傾向吧?怎麼可能呢,她就連穿衣服都不喜歡赤色的,她喜歡素潔的顏色,這個我可以拿腦袋擔保。”路鳴鄭重道。

    盛有德在電話裏哈哈哈笑起來,笑得路鳴汗毛都豎起來了。

    路鳴沒說假話,他的確敢保證,杜鵑以前接觸的都是什麼人啊,不是酒囊飯袋,就是沉迷酒色的寄生蟲。

    哪有赤色分子去長三書寓的?除非杜鵑是紅色間諜,怎麼可能?杜鵑除了跟他有點交往,好像就再沒有其他異性朋友了。

    “你拿腦袋擔保我就放心了,有空去看看她吧,如果沒有人指使她,說明她還真是個人才,搞得很有起色。”盛有德笑着掛上電話。

    路鳴掛上電話腦子裏一陣發矇。

    他怎麼也想不到杜鵑變化如此之大,不僅跟廠子裏的女工們打成一片,還不斷跟經理叫板,提出各種要求,就連他都覺得杜鵑有赤色傾向了。

    但他心裏很明白,真正有赤色傾向的不是杜鵑,而是他自己,他教給杜鵑的人生理念,已經不知不覺帶有了顏色。

    路鳴最近一陣讀了不少安德烈給他的赤色書籍,從《資本論》到《共-產-黨宣言》再到《國家與革命》,他都通讀了一遍。

    有的章節他還反覆讀了幾遍,當然他讀的都是英文版的,畢竟這些都是政府嚴禁的赤色書籍,任何書店都禁止銷售。

    路鳴不但讀了很多經典理論書籍,還看了許多安德烈設法給他搞來的蘇聯國內的革命書籍和畫報,有反映蘇聯集體農莊生活的,有反映工廠生活的。

    蘇聯各城市街道、居民生活的畫報,看了真的讓他爲之一振,那是一個嶄新的世界。

    這些畫報原本是俄文版的,大鬍子彼得爲了拉攏路鳴,特地讓國內翻譯成英文版,並用紙條逐一貼在俄文說明上面,然後設法運到上海來送給路鳴。

    大鬍子彼得認準了路鳴,不惜工本要把路鳴拉進自己的陣營。

    他覺得路鳴一個人的價值,高於一個常規的情報網,藉助路鳴在上海的人脈,他可以用極低的代價組建起一個龐大的、覆蓋東亞地區的情報網。

    有了這一打算,大鬍子彼得幾乎在路鳴身上傾注了一切資源,動用了所有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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