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恭根不肯收,路鳴還是再三塞給他,滬上韓僑抗日義勇隊活動經費很有限,主要靠中朝有識之士捐贈,日子過得很清苦。
“多謝路先生,我就不客氣了。”安恭根被路鳴的真誠打動了,眼圈紅紅的。
路鳴開車走了不遠,停車在中途給張子揚打電話,讓他幫着查一下那個侍者說的情況是否屬實。
張子揚不明白他要幹什麼,一邊不滿地嘟囔着,一邊打電話給那個家庭地址所在的分局。
雖然是大年初一,各分局都安排了人員值班,張子揚請值班警察辛苦跑一趟,調查一下這家的情況。
路鳴開車往留園去,快到盛府時又給張子揚打電話,張子揚已經問清楚了,那個侍者家庭情況基本屬實,甚至比他說的更爲悽慘。
侍者的父親已經去世,一家人靠他在外面打工養活重病的母親和兩個年幼的妹妹。除夕夜他沒能按時回家,一家人都急瘋了。
大過年的家裏連一頓年夜飯都沒喫上,街坊鄰居給她們娘仨湊了一些糧食和蔬菜,這才湊合着吃了一頓飽飯。
路鳴心裏悽然,如果不是爲了保密,他真想馬上放那個侍者回家,再給他一筆補償費,不過現在不行,如果放了這個侍者,他們的行動就會曝光。
關鍵是營救袁紫苑的方案有可能因此泡湯。
路鳴找到附近一家熟悉的錢莊,給了夥計一塊大洋的跑腿費,讓他按照那個地址立即送去一百塊大洋。
他再三囑咐夥計,告訴侍者的母親和妹妹,侍者被人僱傭去了外地,這筆錢是定金,過些日子人就會回來,而且會帶回來一筆錢。
夥計用心記好,然後蹬着一輛破舊的自行車趕往侍者家裏。
路鳴沒有多給錢,是怕這家沒有男人,一旦被人知道這戶人家突然有了一筆錢財,流氓地痞會上門敲詐甚至搶奪,反而會有生命危險。
路鳴處理好這件事情之後,開車回到留園,張子揚讓他過去和採蓮一起喫飯,他推說有事要辦,沒有答應。
抓到了小澤五個人,路鳴的心裏踏實了一些,起碼可以用來換回袁紫苑吧。但他沒有因此感到高興,袁紫苑安全了,盛慕儀呢?
盛慕儀現在究竟在哪裏?
在某個地方漂流着,還是被人困在了什麼地方?
爲什麼始終沒有信息傳遞回來?
路鳴感覺心裏有個地方堵塞着,根本沒心思陪張子揚喝酒,弄得張子揚埋怨了他半天,說他不夠哥們義氣,有了媳婦忘了哥們。
路鳴在留園靜靜等了三天,這還是他第一次在留園住這麼長時間,以前頂多住一天就找藉口走人。
他忍耐着性子在等袁紫苑的消息,如果需要,他會馬上出發去營救袁紫苑。
小澤等人被盛有德派人接走了,接到什麼地方當然沒人知道,路鳴也沒有問,反正安全性肯定比在空廠房大多了。
袁明珠找了路鳴幾次,要求跟他回萬國公寓,留園雖然豪華,但是待在這裏總有一股說不出的壓抑感。
路鳴藉口說盛有德一定要留他們住幾天,那就忍耐幾天吧,嚷嚷着要走是不給長輩面子。獨生女盛慕儀不在身邊,老頭子畢竟孤單啊。
袁明珠想想也是,每逢佳節倍思親,自己的孃老子在湖州也是一樣啊。勸不走路鳴,她也只好撅着嘴離開了。
“老伯,是有好消息嗎?”路鳴一進來就興沖沖問道。
“不算好,也不算壞。”盛有德苦笑道。
“嗯,怎麼說?”路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通過日本財閥出面施加壓力,軍方承認袁紫苑的確在他們手上,但是出於某種特殊原因,現在無法放走她,保證幾個月之後袁紫苑能安然回來,不會少一根頭髮。”盛有德無奈地擺擺手,意思他也無能爲力了。
“日本人的話能信嗎?我覺得他們是在故意拖延時間。”路鳴急了。
“三菱株式會社總裁以他個人名譽做了擔保,我覺得基本可信。中日之間畢竟還沒走到那一步,如果戰事爆發那就不好說了。”盛有德認真道。
“您還認識三菱總裁?您不是不跟日本人做生意嗎?”路鳴詫異道。
“俗話說生意不在人情在,我不跟日本人做生意,就不能有幾個日本朋友了?你不待見日本人,不也有日本朋友,還有個關係不錯的日本同學,我說得沒錯吧?”盛有德笑道。
“老伯的腦子很強大,我沒話說了。可是三菱總裁有那麼大的權力嗎?”路鳴有些不相信。
“你有所不知,日本政府是由軍人和財閥聯合組成的,軍方如果得罪了財閥,就別想政府給劃撥足額的軍費,政府裏的文職官員權力有限,只能給軍方和財閥跑腿、傳話。”盛有德解釋道。
“還要再扣押袁紫苑幾個月,難道他們不要小澤這些人了?依我的性子,如果不在一個月內放袁紫苑回來,乾脆就殺了小澤那個渾蛋。”路鳴憤憤不平道。
“沒用,人家說了,那幾個廢物咱們留下也行,殺了也行,放了也行,反正怎麼着都行,他們不在乎。”盛有德苦笑道。
“這……咱們白抓小澤了?”路鳴差點哭出來。
費了那麼大的勁,絞盡腦汁策劃了一次綁架行動,也收穫了完美的結果,誰知到手的貨居然一分錢不值,這也太坑人了吧。
“也不算白抓,至少顯示出我們的決心和能力,不然他們綁我們的人,我們一點動作沒有,他們會更加肆意妄爲。我跟三菱總裁說了,我什麼都不管,如果我的侄媳婦回不來,或者缺胳膊少腿,我對所有在上海的日本人就不客氣了,除非他們全部躲進領事館。”盛有德一拍桌子,大聲說道。
“好,就應該這樣說,這樣才解氣。”路鳴讚道。
“我可不是爲了解氣,我是認真的,如果袁紫苑出了事,我就跟日本人徹底翻臉,什麼狗屁中日友好,我看是你死我活。”盛有德豪氣道。
“對,對,老伯就應該這樣想就應該這樣說。”路鳴瞬間覺得神清氣爽,胸中堵着的一口怒氣也消了幾分。
“三菱總裁再三向我保證,讓我耐心等候幾個月,就當他們邀請紫苑做客了,等這件事過去,他會給我解釋事情的緣由,給我個說法。”盛有德道。
“那好,咱們就等着這個說法吧,如果不能讓咱們滿意,我發誓一定會把滿鐵大廈炸了。”路鳴殺氣騰騰道。
路鳴有些後悔了,早知如此,不該把目標定在小澤這些人身上,而是應該趁滿鐵大廈守衛空虛,讓安恭根搞一次偷襲,把滿鐵大廈炸成廢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