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嵩濤現在非但沒有被抓,書店周圍最近也沒有出現任何異常情況,這就說明宋真陽是可靠的,仍然是值得信賴的同志。
前來下達命令的領導被他說服了,同意他留在這裏等候宋真陽的到來,但也必須加強戒備。
爲了保護郭嵩濤,組織上還特意在一家能夠觀察到匯文書店的旅館,安排了一名槍手,以防不測。
這幾天郭嵩濤也是心驚膽戰,從事地下工作多年,他心裏清楚,沒有哪個人是完全可靠的。
從道理上說,任何人都可能因爲各種理由背叛組織,或者熬不住酷刑招供,從事地下工作的人,不會完全信任某個人。
當然,他們會根據所掌握的信息進行研判,做出決定之後,就必須承擔相應的後果。
宋真陽是他在上海一手帶起來的,說是他的學生也不過分,他對宋真陽特別欣賞,多次向上級領導彙報宋真陽的情況,希望組織上能給予宋真陽更多施展才華的機會。
久別重逢,再次相見,兩個人的心情都很激動。
從事地下工作的同志,有一種特殊的情懷,戰友之間的每一次相逢,都有可能是最後一次,所以倍加珍惜。
根據見面的言行,郭嵩濤做出了判斷:宋真陽沒有背叛,依然是對黨忠誠的革命同志。
宋真陽彙報完上海的情況後,郭嵩濤心裏更加踏實了,因爲他彙報的情況和上級傳達給他的情報是一致的,而且多了許多經得住推敲的細節。
“我犯下了致命錯誤,我是來請組織給我處分的。”宋真陽低着頭道。
他這樣說是因爲那個叛變的組員,不是郭嵩濤吸收進來的,而是他接管這個組後新吸收的幾個組員之一。
“真陽同志,你也不用太自責了,我們都沒長透視眼,革命工作中犯錯誤是難免的,但一定要總結經驗,接受教訓,以免再犯。”郭嵩濤誠懇地表達了自己的意見。
“感謝組織對我的信任,我一定加強組織意識,把工作做得更細緻更踏實。”宋真陽在意識到自己的疏忽之後,又增長了幾分革命經驗,當然付出的學費也是相當昂貴的。
“你的情況上級領導已經知道了,我會把你剛纔彙報的情況再向上級領導詳細彙報一下,接下來你先在我這兒好好待着,等待上級領導的重新安排。”郭嵩濤安慰他道。
“能不能向上級領導轉達一下我的請示,讓我重新回到上海工作,我想重新建立一個情報組。”宋真陽認真說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在哪裏跌倒還想在哪裏爬起來。態度是積極的,但是關於你的下一步工作安排,上級領導會有更加妥善的考慮,我們就不要給領導添麻煩了。”郭嵩濤委婉地拒絕了他,顯然不希望他冒險回到上海。
宋真陽略感失望地點點頭,在地下工作中,嚴格服從組織安排是首要原則,不能討價還價。
“對了,我還有件事要向領導彙報。”宋真陽忽然想起了在渡輪上的事。
聽他彙報完後,郭嵩濤的雙眉皺得緊緊的,感到這不是一件小事。
“真陽同志,你真的覺得那個女扮男裝的人,很像盛家的大小姐?”郭嵩濤問道。
“我只在報紙上看過她的相片,覺得有些像,不過上海首富的女兒爲什麼要逃難似的化妝出逃?所以我又不敢肯定。”宋真陽還在那裏琢磨着。
“你還不知道啊,上海已經亂套了,就在你登船的那一天,上海首富的千金大小姐盛慕儀,在新開張的華懋飯店的頂層套房裏神祕失蹤了。”郭嵩濤一拍桌子,那意思是說,不用懷疑了,肯定是啊。
“什麼?那就不會錯了,肯定是她。”宋真陽震驚地站了起來。
“這個女扮男裝的人去了哪裏?”郭嵩濤急忙問道。
“我……不知道啊,出了碼頭我們就分開了。”宋真陽後悔得直跺腳。
“這個,我也沒法估計,我和她也沒交談多久,能看得出來,她對我還是充滿戒心的。”宋真陽斟酌了一下說道。
“那是當然,她現在就是驚弓之鳥,對任何人都不會相信的,不過我們還是要想法找到她,這是上海最高首長下達的命令。”郭嵩濤態度嚴峻地說道
“上海最高首長下達的指令?他怎麼會知道上海首富千金到了香港?”宋真陽有些發懵了。
他當然知道上海最高級別的首長是誰,但是組織內部有嚴格的紀律,絕對不能私下或者擅自接觸這個級別的領導。
“真陽同志,我們只能接受組織上的指令,不能打探情報來源,這是組織紀律。”郭嵩濤及時提醒道。
宋真陽還在發懵,經郭嵩濤敲打才清醒過來,是不該犯這樣的低級錯誤。其實根本不用問,猜也能猜出來,肯定是我們潛伏在日方的諜報人員傳遞的情報。
不過,這種事情只能猜不能問,問就是觸犯了紀律。
“可是,上海首富的千金失蹤了,跟我們的組織有什麼關係,我們幹嘛如此重視啊?”宋真陽還是有些不明白。
“你不明白吧?我也不明白,不過領導的命令我們必須執行,從明天開始,我們從你和那個女子分手的地方找起,看看能不能找到她。”郭嵩濤道。
“也可能是我看錯了,我在船上遇到的未必就是那位大小姐。”宋真陽看事態嚴重,不禁有點恍惚。
“不管是不是,只要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我們就不能放過。”郭嵩濤斬釘截鐵道。
第三天,盛慕儀收拾好行裝,坐車到了碼頭,想要乘船離開香港去天津,卻發現大批日本人已經在碼頭布控了,而且其中有兩個人當初在上海時跟蹤過她。
她沒敢冒險,立即乘車返回,並且從原來入住的旅館搬了出來,換了一家離碼頭比較遠的旅館。
她知道麻煩大了,日本人針對她的天羅地網已經在香港佈下,短期內想要離開香港已經不可能了。
她需要跟日本人長期耗下去,看誰更有耐心,另外也要看局勢的變化,看紫苑出行之後的情況。
1930年3月10號,到了盛有德和日方商量好的交換人質的日子。
下午,路鳴準備好車子,然後讓保鏢把盛棣的雙手綁住,眼睛蒙上。
路鳴笑着對盛棣道:“兄弟,恭喜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
盛棣聽到這話,腿都軟了,根本不會走路了。
“兄弟,你別殺我,別殺我啊,留我一條狗命,讓我幹什麼都行啊。我胡說八道,你扇我耳光吧。”盛棣都快哭了。
“兄弟,這件事我做不了主,對不起啊。”路鳴讓兩個保鏢把盛棣擡起來,扔到後備箱裏,然後他開車往郊外駛去。
開車到了郊外後,選定一個平坦的地方停車,打開後備箱,路鳴讓保鏢把盛棣拎了出來,放在地上,然後把他的矇眼布條取下。
他又從後備箱裏拿出兩柄鐵鍬,指揮保鏢開始挖坑。
“兄弟,你幹嘛呢?”盛棣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
“我說兄弟,這可是個好地方啊,你看這裏的陽光多麼好啊,春天到了,好埋人,旁邊是揚子江,每天都能聽到來來往往的輪船的鳴笛聲。”路鳴大聲說道。
“兄弟,你別殺我,你放了我,我現在什麼都不要了,都給你和慕儀了,你只要留我一條狗命就行。兄弟,我們可是自小一起長大的,我們不是一直跟親兄弟似的嗎?”盛棣眼淚鼻涕全留下來了。
“是啊,我也一直把你當親兄弟看待,可是沒想到你這個親兄弟卻是一條養不熟的白眼狼啊。”路鳴跺了跺腳。
“不,能養熟的,能養熟的,我現在已經熟了。”盛棣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