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聽了都是都感覺頭疼了,路鳴這是把康澤的方案全盤否定了,也只有路鳴敢這樣做吧。
不過路鳴指出的問題,他們又覺得不是雞蛋裏挑骨頭,而是實實在在的硬傷,無法反駁。
康澤感到心頭一陣發緊,自己琢磨了很久的計劃,怎麼如此不堪一擊,轉眼之間就被路鳴攪黃了?
康澤用複雜的目光注視着幾位情報處處長,真希望誰能爲他出頭堵一堵路鳴的嘴,他環視了一週,又環視了一週,不免失望了。
跟他交換眼神的幾位情報處處長,幾乎沒有一人遞來讓他欣慰的眼神,基本是你看他有意,他看你無感。
他孃的,完蛋了。康澤在心裏喊叫道。
幾個處長紛紛發言,先是恭維康澤社長提出的計劃,認爲從長遠看,這個計劃十分完美,但目前尚不具備實施的條件。
路幹事長的觀點,作爲康社長計劃的補充,值得大家仔細分析和研究。
幾個人一通發言把康澤氣得夠嗆,路鳴的觀點明明與他的計劃背道而馳,怎麼就成了補充了呢?
氣歸氣,康澤不得不承認路鳴的“倒戈”有一定的道理,只不過路鳴對他提出的反-共措施始終沒做正面迴應,一直在王顧左右而言他,這是個很嚴重的問題。
康澤想了想,這話也不好明說,那就讓路鳴多說說自己的觀點,也許能暴露出他的真實想法。
“那就請路兄繼續發表觀點,看看我們在租界裏如何開展工作。”康澤拋出了一個話題,等待路鳴的“言多必失”。
“租界的情況就更復雜了,這裏有各大列強的勢力和利益,也有本地幫會和梟雄的利益,比如說誰都知道法租界是杜先生的地盤,英租界是黃先生的地盤,其他各大租界也都早被人瓜分好了。”
“你的意思,我們就不要在租界蒐集情報了,是嗎?”康澤追問道。
“租界咱們根本進不去,即使進去了無法站住腳,開展不了工作。問題就出在這兒,如果不能在租界活動,就會造成情報盲區,無論是中共上海地下黨還是各國間諜,租界是他們最佳的藏身之所。”路鳴指着各大租界說道。
“是啊,租界裏面怎麼辦?那些地方外國人有治外法權的。”情報四處處長說道。
“就是,如果租界成了真空地帶,我們控制上海的想法不就落空了嗎?”情報五處處長跟着說道。
“那依路兄的意思,咱們該怎麼做纔行呢?”康澤虛心請教道。
如果說開始路鳴說他的方案有問題,他還不服氣甚至非常惱火,現在他也意識到了,自己的方案完全是一種架空的理論,租界橫亙在其中,全城監控根本沒法真正實施。
路鳴苦笑道:“我不過是想到了這些問題,至於如何解決,我就是外行了,總之如何開展工作,還是得康社長拿主意,諸位處長、科長全力配合執行。”
路鳴說完就走下來,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端起茶杯想喝茶,發覺茶水已經涼了。
祕書劉綺雯一直注視着路鳴,趕忙過來把路鳴杯子裏的茶水倒掉一些,然後用暖水瓶添加熱水。
“多謝劉祕書。”路鳴笑道。
劉綺雯偷偷瞥了路鳴一眼,紅着臉搖搖頭,趕緊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康澤看着牆上的大地圖陷入沉思,其他處長和科長們也都沉默不語,每個都皺着眉苦着臉,覺得這頭三腳實在不好踢。
路鳴則是悠然自得的喝茶,他不是隻管破壞,卻不管建設,而是還沒到他發力的時候呢。
他昨晚也想通了,自己要想在藍衣社長期當一個局外人是不可能的,既然已經進來了,也擔了一回污名,索性深入參與進去。
盛有德給他的指示是讓他在藍衣社站穩腳跟,培植一批親信,牢牢掌握形勢變化後的主動權。
他也覺得應該這樣做,總不能自己揹負罵名,爲他們效勞幾年,等到藍衣社轉變爲正式的情報機構後,不再需要特別經費,自己就被一腳踢出來了,這樣的話也太冤了。
康澤深受委員長倚重,他還擔負着一項祕密使命,如果盛氏集團在關鍵時刻違背委員長的意願,將由他出手摧垮盛氏產業,拿回上海的經濟控制權。
這是一種無聲的較量,好在盛有德早就意識到了這一點,派出路鳴與對方纏鬥,鹿死誰手就看雙方的智謀了。
路鳴明白,高處不勝寒,想要站穩腳跟,就需要在藍衣社內部進行分化瓦解,爭取一部分甚至是大部分人成爲自己的親信,這樣纔有和康澤一決雌雄的本錢。
如果真能做到這一點,藍衣社上海分社就有可能成爲自己手中的刀。
路鳴現在最擔心的是康澤堅持自己的計劃不變,這會讓他進行深入分化缺少充分的理由。
路鳴知道,康澤的計劃固然有諸多問題,但還是有可能實現的,只要不惜花費力氣,工作再做紮實些,跟各方把利益劃分好,就可以把方案落實到實處。
所以他得留着力氣,準備康澤一旦堅持自己的計劃不變,他必須全力予以致命一擊。
康澤把杯子裏的咖啡一口喝乾,滿嘴的苦澀,心裏卻比嘴裏的咖啡更苦。
他沒想到自己苦心設計出來的計劃居然是空中樓閣,不切實際,但是他總覺得還是有辦法落實的,但一時卻想不到有效的辦法。
幾位處長和科長們也在冥思苦想,卻拿不出可行的方案,首次情報例會就這樣陷入了僵局。
電訊處的兩位處長和路鳴一樣優哉遊哉,他們只管電訊工作,情報蒐集不是他們的職責範圍。
電訊處是藍衣社最先在上海開展工作的部門,鄧文儀和康澤等人到上海舉行第一次見面會時,他們就已經被安排在一處民居里開始監測電訊。
藍衣社上海分社的大樓劃撥下來後,他們也是最先搬進去的部門。
從那時候開始,電訊處的人分三班,日夜監測上海所有的電磁訊號。
對於情報機構來講,電訊處是最辛苦的,他們必須沒日沒夜的工作,而情報處是最危險的,在遇到強敵的時候,他們身處一線,隨時有可能殉職。
但現在畢竟還沒有進入情報收集階段,電訊處的人員在熬夜,情報處的人員卻可以喝酒作樂或者睡大覺。
在陷入僵局的情報例會上,情報處的人頭疼不已在電訊處的人看來是應該的,各司其職嘛。
電訊處的人環顧四周,不覺對路鳴投來欽佩的目光,老實說他們真沒想到路鳴有這麼強的情報工作分析能力。
路鳴當然沒有幹過情報工作,但是他當記者的時間也不短了,對社會的方方面面形成了自己的一套觀測和評判。
記者的工作其實就是情報工作,一名優秀記者身上具備間諜的基本技能,因此各大情報機構的間諜都喜歡充當記者。
記者不僅可以光明正大獲得很多情報,還可以給間諜披上堂而皇之的外衣。
“大家都有什麼看法,都發發言吧。”康澤有點着急了,看着幾個處長說道。
“暫時想不出什麼好的法子。”
“就是,感覺有些無處下手啊。”
“你說咱們這些帶兵打仗的人來搞情報,這不是趕鴨子上架,難爲人嗎?”
幾個處長嘁嘁喳喳說道。
康澤也是頭疼,的確,他原來也沒搞過情報工作,更不用說別人了。
“我覺得還是應該請路幹事長多想想辦法,路幹事長是本地人,對上海的情況比我們熟悉,我們初來乍到,兩眼一抹黑啊。”四處處長苦笑道。
“是啊,上海我來過幾次,可是熟悉的也就是外灘和各大景點,還有一些公園,其他什麼都不知道啊。”五處處長也說道。
康澤嘆了口氣,意識到自己主持的第一次例會已經陷入了僵局,他無法再堅持自己的計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