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來到辦公室後先簡單處理了一下案頭工作,然後拿起電話機撥通一個號碼。
那是老郭書店的號碼,不過盛慕儀沒等到電話接通,只是響了一下就掛斷了。
她看着手錶,當過了兩分鐘後,她又撥通了這個號碼,等對面的鈴聲響了兩次再次掛斷。
然後她等了三分鐘,還是撥通了這個號碼,這次等對面的鈴聲響了三次,她還是掛斷了。
這是她和老郭約定好的信號,表示她有十萬火急的情報要當面遞交。
她穿上外衣和大衣走出辦公室,對站在門口的兩個保鏢道:“我要出去透透風,你們不用跟着。”
兩個保鏢相互望望,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臉上露出爲難又無可奈何的表情。
按照盛有德給他們定的規矩,他們必須跟大小姐寸步不離,哪怕大小姐有個人的隱私需要處理,也得保持在他們的視線裏。
出了盛府,即使盛慕儀要上廁所,他們也得先查看廁所,確定裏面沒人才行。
可是大小姐有時候根本不守這個規矩,經常甩開他們單獨行動。
大小姐的脾氣盛府上下都知道,就連老爺也惹不起。保鏢違背了規定可能會受到老爺的斥責,但是違背了大小姐的命令那就要直接走人了。
盛慕儀下了樓,開車出了盛氏企業,樓上通過窗戶盯着她的兩個保鏢,苦笑着搖搖頭,然後打電話向盛有德做了彙報。
盛有德聽到後只是回了一句“知道了”就掛斷了。
兩個保鏢心裏並不輕鬆,老爺說知道了並不等於萬事大吉,如果大小姐在外面有個三長兩短,他們一樣免不了責罰。
這份薪水十分豐厚,工作也不累人,就是太他媽的累心了。
盛慕儀可不管保鏢們怎麼想,她開車來到百貨大樓,把車停在停車場,然後在車裏換上一身比較樸素的衣服,又簡單易容一下,這才走出來。
她現在的易容水平已經很高了,人們看到的只是一個打扮樸素的女青年,文質彬彬的樣子,決不會想到這個普通女子會是上海第一名媛盛慕儀。
她並沒進百貨大樓,而是轉進了一條弄堂,來到一個小餐館前等候着。
上次她和老郭碰頭後,約定好的下次碰頭地點就在這裏。
大約過了五分鐘時間,有一輛黃包車來到她面前,她剛想揮手讓黃包車走開,那個車伕低聲道:“快上車。”
盛慕儀一陣驚喜,趕緊上了黃包車,笑道:“老郭,你還會拉車啊。”
裝扮成黃包車伕的郭嵩濤笑道:“幹我們這一行的,就得什麼都會來兩下子。”
老郭拉着車飛快地跑着,大約過了兩條街道,拐進一條狹窄的弄堂,在一個低矮的平房前停下。
“下車,直接走進去。”老郭低聲道。
盛慕儀下了車,看到平房前面掛着一個牌子:代人寫家書、測字。
她笑了笑,推開門走進去。
屋子裏面光線很暗,只有一個看不清年齡和長相的人坐在黑影裏,面前一張破舊的桌子,上面擺放着文房四寶。
那個人也不擡頭看她,只是用手指指右側。
盛慕儀進屋後過了一會才適應裏面的光線,然後順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到一個後門。
她走過去拉開門,原來裏面還有一間屋子。
她進了屋子,在一張桌子前坐下,等候老郭進來。
老郭並沒有跟着盛慕儀進屋,他拉着車繞着這個街區跑了兩圈,確認無人跟蹤,這纔回到這條弄堂。
老郭不是怕有人跟蹤慕儀而是怕有人跟蹤他。
回到弄堂後,老郭沒有從那個平房的正門進入,而是繞到後面的一個小院落,停下黃包車,從一扇小門裏進去。
“盛慕儀同志,我說過我們儘量不要聯絡。”他摘下頭上破舊的帽子,擦了擦臉上的汗水道。
“好吧,那就說吧,一定要簡短。”老郭坐在桌前,拿起紙筆,準備記錄。
盛慕儀先說了日本準備在近日要攻打上海的消息。
“什麼?這消息來源何處?準確嗎?”老郭震驚道。
“消息是我弟弟路鳴提供的,他說來源於日本國內,應該是他那個在日本大本營當參謀的同學提供的,消息應該說是準確可信的。”還沒說兩句話,盛慕儀就毫不猶豫就把弟弟路鳴賣了。
“對了,路鳴最近情況怎麼樣?組織上對他的情況很關心。”老郭直言道。
盛慕儀把路鳴在藍衣社的情況簡單說了一下,主要的變化就是路鳴已經是藍衣社上海分社的副社長了,有管理整個分社的權力。
“好,以後他的情況你要關注一下,多跟他交流。”老郭一邊記錄一邊低頭道。
“爲什麼?你們對他也感興趣嗎?”盛慕儀問道。
“盛慕儀同志,我們工作紀律的第一條就是永遠不問爲什麼,只要是命令,就要不打折扣地執行,哪怕付出自己的性命。”老郭正色道。
“好吧,聽你的,我不問了。”盛慕儀聳聳肩,無可奈何道。
“繼續說。”老郭催促道。
盛慕儀接着把路鳴在藍衣社制定的工作計劃完整的說了一遍,幾乎就是路鳴昨天的原話。
“很奇怪,藍衣社作爲國民黨的特務組織,這個計劃里居然沒有特別針對我黨地下組織的手段。”老郭納悶道。
“這個計劃是我弟弟做的,他說了只要在他的職權範圍內就不會針對中-共,他要對付的敵人只有一個,就是日本人。”盛慕儀不無驕傲地說道。
“不過我們也不能大意,藍衣社的情況是複雜的,一旦南京下達指令,上海分社隨時有可能對我們採取行動,必須保持高度警惕。”老郭想了想說道。
“目前日本人要進攻上海,這段時間藍衣社的主要敵人不是我們,今後就不好講了,我有這方面的認識。”盛慕儀大膽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你這樣的認識就對了,藍衣社以後將是我們最大的,可能也是最致命的敵人,如果到了那一天,路鳴在裏面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老郭冷靜道。
“但是隻要我弟弟在藍衣社一天,對我們還是有利的,至少在情報方面我們會佔有一定的優勢。”盛慕儀措辭嚴謹地說道。
“嗯,路鳴是個有思想、有作爲的青年,把他拉到我們的陣營來,你這個有把握嗎?”老郭擡頭看着盛慕儀問道。
“這個有點難度,我那個弟弟跟我感情很好,最聽我的話,什麼事都行,可是這件事我沒有把握,我覺得他不一定會聽我的,至少現在不行。”盛慕儀露出無奈的表情說道。
盛慕儀知道路鳴對她的感情,如果有一天她遇到危險,路鳴會毫不猶豫爲她獻出生命,相反對她來說也是如此。
但是讓他現在轉向共-產-黨,爲黨服務,盛慕儀總感到是一件令他爲難的事情,這也和父親對他的長期教育有關。
盛有德一直反對盛家人加入任何黨派,包括路鳴在內,他希望路鳴混進藍衣社,但卻不同意他加入國民黨。
“我知道這個情況了,盛慕儀同志,在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的情況下,堅決不要做這方面的嘗試,千萬不能暴露你的身份,這是組織上給你的第一條戒律。”老郭語氣堅決道。
地下工作如同在刀鋒邊緣行走,稍有不慎就會造成嚴重後果,經歷過四一二慘案的老郭,在這方面有着慘痛的教訓。
尤其是盛慕儀這樣從小嬌生慣養的富家女子,根本無法理解革命鬥爭的殘酷性。不過香港避難的經歷,對她來講也算得上是一種財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