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復興社總社的日常事務實際上也是戴笠在管理,賀衷寒基本退居幕後了。
“路兄,跟你說實話吧,我是真的不想回江西了,要是再讓我組建什麼別動隊,辛辛苦苦一場,可是最後屁用沒有,共-產-黨一打過來,全她孃的投降繳槍了,萬一哪天我當了俘虜,還有什麼臉見人?”康澤喝了口酒說道。
他是真的被打出了心理陰影,倒不是他怕打仗,他畢竟是軍人出身,從屍山血海裏爬出來的,如果讓他去精銳部隊去任職,他當然樂意,可是讓他自己去組建一支雜牌軍,他是真的害怕了。
雖說他組建的別動隊人員也都是精心挑選出來的,也經過了嚴格的訓練,但畢竟不是正規軍隊,一旦投入實戰,立馬現了原形。
康澤回到南京後,蔣先生只召見了他一次,訓斥他一頓,讓他在南京稍作修整,準備回江西重組別動隊,繼續跟共-產-黨作戰。
這也是他情緒頹喪的原因,他知道這樣做根本沒用,別說跟共-產-黨的正規部隊戰鬥,就是遇到游擊隊,他的別動隊也不堪一擊。
“老兄,你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啊,失敗一次怕什麼,當年曾文正公多次全軍覆沒,被太平軍逼到走投無路,不是也挺過來了嘛。”路鳴笑道。
曾國藩是蔣先生最崇拜的人物之一,蔣先生曾經多次和自己的親信談到過曾國藩治軍的方略。
在抗擊太平軍的過程中,曾國藩沒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籌措資金、招募勇士、購置武器,到了戰場卻不堪一擊。
不要說無法向朝廷和戰死的將士家屬交代,即使長沙城內那些官員的唾沫,都可以將他淹死。
想到這些,曾國藩羞憤難當,翻身跳入江中。
陪在一旁的軍師章壽麟早已經看出曾國藩不對勁,預先讓親兵在曾國藩身邊守衛,曾國藩剛一跳江,這些熟悉水性的親兵就馬上下水搜救,將喝了幾口髒水的曾國藩給拖上了船。
曾大帥人是上了船,但思想還在江水裏,趁親兵不備,再次跳了下去。無可奈何,勞累章壽麟等人不得不陪着曾大帥再下一次江。
“屢敗屢戰”的曾國藩打了敗仗不假,但是他不氣餒,豁出性命和太平軍死磕到底。
正是憑藉這份不服輸的勇氣和決心,終於帶領湘軍創造了世界軍事史上的奇蹟,以民兵取代朝廷正規軍,打敗了太平軍。
“我可沒有曾文正的挺字功夫,這次挺過來了,誰知下次還有沒有機會挺了,說不定就戰死沙場了。雖說戰死沙場也是軍人的本分,可是這種死法太不值得了。”康澤無奈道。
兩個人一邊喝着一邊說着,不知不覺間,康澤一瓶竹葉青喝完了,路鳴也陪着喝了一瓶威士忌,也許是心情的關係,兩個人都沒有喝醉。
路鳴是不敢喝醉,在他現在的處境必須時刻保持清醒。
越是表面上看沒有什麼事,他心裏的弦反而繃得越緊。
這些天,路鳴一直反覆回想着自己在這件事上的每一個步驟,尋找有可能留下的疑點。
儘管他想不出自己的所作所爲,在哪些地方可能有漏洞,但是既然蔣先生動用軍法處把他帶到南京,就極有可能存在他沒有考慮到的問題。
難道是翁百齡向蔣先生彙報了什麼?
路鳴忽然想到這點,便道:“對了,康兄,當初是你舉薦翁百齡接替上海站站長的嗎?”
“不是啊,是上面直接定的,怎麼了?”康澤有些發愣,不知道路鳴爲何問這個。
“也沒什麼,我只是覺得對於上海站站長這麼重要的職位,翁百齡能力有些欠缺。”路鳴笑道。
“我說老兄,你幹嘛那麼認真,你明年就要離開了,復興社的事就別再管了,這一點你要向賀衷寒學,當個甩手掌櫃,樂得清閒。”康澤說道。
“我倒是想甩手啊,可是這個王八蛋處處有意跟我作對,我總不能處處忍讓他吧。”路鳴說道。
“所以我就納悶啊,這傢伙的後臺究竟是誰啊,是誰在給他撐腰呢?”路鳴明知故問,他是擔心其中還有他所不知道的細節。
“其實這事我也不是十分清楚,當初任命是由總社直接簽發的,沒通過我舉薦,我這麼說你就明白了吧。”康澤意味深長地道。
“委座的意思?”路鳴挑挑眉毛道。
“我想,應該是吧。”康澤苦笑道。
康澤此刻真的是有些羨慕翁百齡了,能待在上海享福不說,還能有政績。
“那他跟委座有什麼特殊關係嗎?”路鳴問道。
“這個倒是沒聽說,不過……”
康澤把腦袋湊過來,低聲道:“委座用人不拘一格,你看戴雨農,不也是委座獨具慧眼選拔出來的嗎?當初咱們成立藍衣社的時候,戴雨農算個人物嗎?你再看看現在。”
“嗯,你說得也對,委座高明啊。”路鳴面含笑意,敷衍道。
他不想再追問翁百齡如何上位的問題了,康澤應該也不是很清楚內幕。
不過路鳴心裏生出了另外的疑慮,如果說翁百齡仗着有蔣先生撐腰跟他作對,那麼把翁百齡提拔爲站長的做法就令人深思了。
難道蔣先生早就對自己有疑心了?
他當然知道,上次幫漕幫逃過一劫那件事,已經落下了把柄,但是一船軍火不就是爲了賺點銀子嘛,至於如此緊追不捨嗎。
“老兄,你也不用太多心,我覺得委座的確是想要重用你,現在只是考驗期,這麼說吧,我們當初都經受過考驗的。”康澤勸解道。
“通過關禁閉來考驗你們?”路鳴詫異道。
“那倒不是,不過比關禁閉危險多了,上戰場廝殺,你說這個考驗怎麼樣。”
康澤笑了起來,也許他是想到了早些年縱橫沙場的崢嶸歲月吧,現在他雖然還不到中年,卻已經感覺自己有些老了。
路鳴點點頭,表示贊同他的說法。
兩個人又聊了一陣,康澤還要開一瓶酒,卻被路鳴攔住了,說是自己不勝酒力,不能陪他喝了。
康澤聽他這樣說,只好作罷,其實他也知道再喝下去,自己肯定要醉了,現在已經到七八成了。
來之前他做好了跟路鳴一醉方休的打算,這一陣心裏實在是太苦了,一肚子的苦水沒地方倒。
不過跟路鳴談得比較投機,心情好了許多,本來是要藉着酒意說話的,現在該說的話都說出來了,醉不醉也就不重要了。
康澤的心結也算解開了,他現在有了個退路,實在不行明年就跟路鳴一起去組建那個祕密情報處。
不過他也明白,今後的去處不是自己能挑選的,還是要由委座來決定。
如果找到委座身邊的人幫自己說情,批准他去跟路鳴合作,這種事情的可能性還是存在的。
想到這些,康澤的心情好了許多,多日來堆積在心頭的陰霾暫時煙消雲散了。
告別前康澤再次提到了這件事,說道:“我要在委座面前爭取一下,將來跟你共事,你到時候一定要接受我啊。”
路鳴笑道:“果真到那一步的話,還是你來當一把手,我做你的助手,跟以前一樣。”
“路兄,你這就等於是在拒絕我了,是我加盟你,不是你加盟我。”康澤連連擺手道。
兩個人又嘻嘻哈哈說了幾句。
路鳴送走康澤後,心情卻沒有放鬆下來。
通過康澤的話,他感覺自己是早就被蔣先生盯上了,而盯上他的原因就是漕幫那次軍火走私事件,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麼漕幫也早就被盯上了。
他馬上醒悟過來自己失策在哪裏了:他不該借用漕幫的船隻來運輸那批軍火。
一想到這裏,他都有些坐不住了,很想馬上打電話給寧澤濤,但是他又不敢打這個電話,他無法確定這裏的電話有沒有被監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