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覺得他們的活動挺有意思的,參加了幾次,坐在邊上聽他們說話。”杜鵑想了想說道。
“一定要給我說實話,如果你留下了什麼把柄在他們手上,我得馬上送你走,去香港的盛氏工作,如果真的沒有,那就繼續留在上海。”路鳴鄭重道。
“真的沒有,你怎麼不相信我啊?”杜鵑也急了。
她的確沒有參加過工會組織的其他活動,那次虹口公園爆炸案,也只是在遠處看了看。
地下黨組織的工會活動,不是她不想參加,而是她暫時還不具備資格。
她參加的幾次工會活動,有青紅幫的人混了進去,所以就把杜鵑的名字報給了警備司令部。
按說只是參加幾次這種工會活動不算什麼罪名,但是這次是大搜捕,只要能報出名字的,一個不拉全都被抓起來了。
“你說你平時沒事逛逛街喫喫,買買衣服化妝品什麼的多好,幹嘛參加那種活動啊,這是很危險的,許多人就是參加了這些活動,最後被共-產-黨吸收進去了。”路鳴看着杜鵑說道。
杜鵑看着路鳴,認真地說道:“路少爺,說句心裏話吧,在紡紗廠幹了這一年,看了很多,也想了很多,我不想渾渾噩噩的過一輩子,我總想爲身邊的女工們乾點什麼,她們的生活實在是太苦了。”
“我理解你的想法,但事情要慢慢做,一點一點地來,急不得。”路鳴感到自己的勸導很蒼白。
“如果這些女工一代代總是這樣下去,窮人的出路到底在哪裏?”杜鵑說到這裏,情緒有了起伏。
路鳴心裏一陣震動,他還真沒想到杜鵑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杜鵑,你現在可不是窮人了。”路鳴笑道。
杜鵑因爲工廠管理得好,效率倍增,再加上跟路鳴的關係,每月的薪水已經漲到三百大洋了,比得上軍隊裏一名少將的薪水了。
路鳴是少將,一個月正式薪水也不過二百八十元,加上各種津貼什麼的,也不過三百元出頭。
“我還是窮人,哪怕我現在有些錢了,但是我一直認爲我就是一個窮人。我的心跟窮人是一樣的,這些錢我不會亂花。”杜鵑說道。
“所以你覺得是無產階級的一員,想要加入他們的隊伍?”路鳴笑道。
“嗯,差不多吧,其實我沒想那麼多,就是覺得那些活動挺有意思,他們的話句句都說到我心坎裏了。我覺得他們是真正爲老百姓着想,在爲我們這些窮人的利益着想。”
“杜鵑,不要光聽這些宣傳。中山先生建國時提出三-民-主-義,借鑑了美國總統林肯提出的民有、民治、民享,結果現在的政府你也看到了,跟窮苦老百姓有什麼關係,所有的民有、民享不過是既得利益者這些人,老百姓根本不算民。
這就是宣傳和實際的差別,當年李闖王沒打到北京時,也宣稱迎闖王,不納糧,結果他前腳進了北京城,後腳就開始縱容軍隊對老百姓打殺搶劫,共-產-黨的那些宣傳你只能隨便聽聽,不能當真。”路鳴苦口婆心道。
他懷疑共-產-黨能否實現這個目標,他們真的有能力建立一個爲底層老百姓利益服務的政府嗎?
雖然蘇聯政府對外宣傳得很不錯,但是畢竟沒有親眼見到,也不知道實際情況如何。
另外從中國曆代的王朝還有現在的民國政府來看,從來就沒有出現過一個真正爲老百姓着想的政權,都是爲權貴、富人服務的。
共-產-黨真的能扭轉這個歷史乾坤嗎?
杜鵑默然,她沒有跟路鳴爭辯,她知道自己就是多十張嘴也說不過路鳴,而且路鳴是真的關心她,要不然也不會自己前腳被抓到警備司令部,路鳴後腳就趕到了。
想起剛纔路鳴急乎乎拉着她的手,往警備司令部大門外走的神情,活像一個老貓在危險環境下保護自己的幼崽似的。
“路少爺,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杜鵑說道。
“什麼事,你說吧。”
“我工廠裏的一個小姐妹也被抓了,跟我一起被抓的,你能不能把她也救出來?”杜鵑說道。
“這個不用我出面,明天讓盛氏集團的人出面去警備司令部保人,應該沒事的。”路鳴想了一下說道。
他出面救杜鵑都已經動用了賀衷寒的關係,而且聲稱是自己的女友,這種情況可一不可二。
如果回頭再去撈別人,就有點過頭了,還不如走正常途徑,讓盛氏集團的人出面去擔保。
“我經常參加的那個工會小組的人也被抓了幾個,他們不是盛氏的,你能不能也想法把他們救出來?”杜鵑渴求地道。
路鳴苦笑着搖搖頭,“杜鵑,真的很抱歉,我做不到,這次的大搜捕是最高層安排的,嚴格來說只要抓起來的人,不管錯不錯,都不允許放人的,我能把你接出來已經是他們給面子了。”
杜鵑嘆了一口氣,也知道無法強求路鳴。
路鳴沒答應不是他不想管,而是他真的做不到。
“那你說他們會有危險嗎?”杜鵑擔心道。
“只要不是真正的共-產-黨員,哪怕只是參加了一些活動,只要寫個檢討書或者自白書就能放出來,不會有牢獄之災,關幾天的目的是爲了教訓他們。”路鳴故意說得比較輕鬆。
很明顯,路鳴在杜鵑面前說的話,不完全是他心裏的話,尤其在涉及共-產-黨的問題上,路鳴希望杜鵑儘量能保守一點。
他是擔心杜鵑在這條道上走得太遠,一個女孩子最好還是嫁個好人,過上相夫教子平靜安寧的生活。
杜鵑的人生本來就已經很崎嶇了,路鳴不想讓她的生活再遇到什麼坎坷,再有什麼波折。
“路少爺,我聽說前兩天共-產-黨的武裝襲擊了醫院,殺死了不少傷病員,真的是這樣嗎?”杜鵑問道。
她看到報紙聽到廣播發布的信息,感覺無法相信,可是衆口鑠金,許多報紙上都是這樣寫的,這讓她的想法也產生了動搖。
“報紙廣播發布的新聞全是編造的,事情是這樣的……”路鳴笑了起來。
他把那晚發生的事情的經過大致說了一遍。
“這些騙子真可惡,還都是官方報紙和電臺,竟然公然造謠,欺騙百姓。”杜鵑忍不住罵道。
“所以我就跟你說,凡事不能光聽他們說什麼,怎樣說,而是要看他們怎樣做。老祖宗說了聽其言還要察其行,言行一致的人才值得相信。”路鳴說道。
“我明白的,路少爺,多謝您的教誨。”杜鵑以開玩笑的口吻說道。
“幹嘛這麼生分,我以後會經常跟你這麼說的,別嫌我煩就好。”路鳴笑道。
路鳴在街上找到一家上海本幫菜菜館,帶着杜鵑一起進去喫飯。
他借用菜館的電話給盛慕儀打過去,告訴她杜鵑已經接出來了,同時讓她明天安排人去警備司令部保一下紡紗廠其他被抓的人。
“我跟你說路鳴,你們復興社的人太不像話了,居然跑到我們盛氏來抓人,事先都不打一聲招呼。”盛慕儀氣道。
“這次大搜捕可不是復興社一家的事,是情報機關、警察局和軍警的聯合行動,這也是最高層的指示。”路鳴無奈道。
“也不看看,上海被你們弄得烏煙瘴氣的,老百姓怨聲載道,民國政府不是奉行三-民-主-義的嗎?我看他們只會欺民、擾民、害民!”盛慕儀在電話裏大聲叫喊道,看樣子很生氣了。
“是是是,太不像話了,就是一幫土匪,一羣壞人。”路鳴也只好跟着打哈哈,又向杜鵑擠擠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