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休假一日,我難得清閒。
喫過午膳後,我百無聊賴的躺在窗戶邊暖榻上看雪。
壁玉引進來一人。
那人看起來不過二十來歲,身高七尺,挺拔修長,穿着一身灰色布衣,挎着一個褐色木箱。面容清秀,額前一抹厚重的劉海,臉上肌膚雪白細膩異常。雙手上戴着一副薄薄的狐皮手套,只十指指尖露在外面。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眼。他的右眼上綁着一塊黑眼罩,在蒼白的臉上顯得格外突兀。打眼望去,不像是個醫者,倒像是個病人。除此之外,倒也沒有其他不周整的地方。
毫無疑問,這一定就是那個瞎了一隻眼的民間郎中了
壁玉:“這位是太醫院新來的太醫梁鳳。”
我忍不住問:“哪個鳳?”
那人開口答:“回太后,鳳凰的鳳。”
他的聲音沙啞,像是沙漠裏渴了八百天沒喝水一樣,聽起來很不舒服。
梁鳳,我心道,這名字跟他那張比女子還白皙細膩的臉倒是挺配。
“聽說你很會治頭痛,你準備給哀家開什麼藥啊。”
梁鳳:“回太后,臣擅長的,不是開藥。”
“那你擅長什麼?”
“鍼灸。”
我連連搖頭,“我是絕不會讓你在我頭上亂扎針的。”
梁鳳:“不是亂扎針,是鍼灸。”
“不管是什麼針都不行。”
梁鳳頓了片刻,“是怕疼嗎。”
我有些意外,這個新來的小太醫年紀不大,膽子不小,敢當面戳穿我。
“笑話。我泱泱大梁的一國之太后,會怕那一點點疼嗎。哀家的腦袋何其金貴,萬一叫你扎壞了,豈非要天下大亂,你擔當的起嗎。”
梁鳳沉默。
我擺擺手,“行了,下去開點安神藥就好。”
梁鳳:“安神藥若是管用,想必張太醫也不會派我前來了。”
他還挺能頂嘴。
“你知道哀家爲什麼會頭疼嗎。”
“屬下聽張太醫說過,是風邪——”
“不是因爲那個。哀家之所以頭疼是因爲這宮裏宮外像你這樣不聽話的人太多了。”
說話間,蕭楠和一安一前一後追打着跑進來。
一安朝蕭楠扔過一個雪球,蕭楠躲開,雪球直直砸到梁鳳腿上。
“蕭一安,你給我過來。”
一安笑嘻嘻過來,我呵斥道:“跟你說了多少遍了,不許打你弟弟,毆打皇上是忤逆之罪!”
一安變臉:“他不是皇上,我父皇纔是皇上!”
我扶額,“蕭一安,你是不是想氣死我。”
一安的目光被梁鳳引了去。
她走到梁鳳面前,昂着頭問,“你是誰,你的眼睛爲什麼罩着黑布?”
梁鳳朝一安行禮,“臣太醫梁鳳見過公主,見過皇上。”
“你的聲音好奇怪啊。”一安又問了一遍:“你的眼睛爲什麼罩着黑布?”
梁鳳:“回公主,臣的眼睛,被重物所砸受了傷,模樣可怖,恐公主見了害怕,所以蒙了布。”
一安:“本公主膽子大的很,我不害怕,我想看看你的眼睛。”
雖然我也很好奇,但本着他人傷疤不可觸碰的原則,我還是開口制止:“你們兩個給我過來,別胡鬧。”
一安和蕭楠不爲所動。
我只好衝梁鳳擺手,“你下去吧。”
梁鳳行了一禮轉身欲走,一安那個沒章法的竟一下子坐到地上抱住了梁鳳的腿,“不許走,我就要看你的眼睛。”
我“騰”的站起,上前去拉扯一安。
一安死死拽着梁鳳的腿不鬆手,我氣不打一處來,拍了她的手一下。
這下可惹住這位小姑奶奶了,“哇”的一聲開哭了。
我正鬱悶,梁鳳忽然單腳支地蹲下,“臣的眼睛不堪入目,公主一定要看嗎?”
一安點頭,“一定要看!”
梁鳳:“那公主別害怕。”
“我不怕!”
梁鳳擡手摘下黑布。
一安只看了一眼,立馬嚇得轉身抱住了我脖子。
我也倒吸一口涼氣。
他的眼睛,確實可怖。
因爲眼眶裏根本沒有眼睛。只有一個鴿子蛋大的黑洞。皺皺巴巴的肉窩在洞裏,黑乎乎一片,實在不堪入目。
怪不得他一定要戴着眼罩,平白臉上那麼一個坑,着實嚇人。
梁鳳重新戴上黑布。
蕭楠:“你的眼睛哪裏去了?”
梁鳳:“回皇上,臣的老家在江南一帶,幾年前洪災,臣被衝到山下,山上一塊石頭落下,正好砸中了臣的右眼,臣的眼睛就沒了。”
我無法想象,落下的石頭砸掉他的眼,當時得多疼啊。
一安回過頭,“母后,他好可憐。”
我沒好氣,“那你還非逼着人家看。”
我吩咐梁鳳,“你下去吧。”
梁鳳:“那,鍼灸之事?”
“等哀家下次頭疼的時候再說吧。”
很快,讓我頭疼的事又來了。
廖林生進宮,說舅母病重了,太醫說,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我心急如焚,命張太醫領着太醫院一衆太醫到了陶府。
舅母昏昏沉沉的,見了我都認不出了,只胡亂喊着“煥兒、煥兒”的。
我知道,陶煥頹靡不振始終是舅母的心病。
只可恨他現在不知道漂到哪裏去了。
幾個太醫把過脈後都只搖頭,商議了許久也沒商議個結果出來。
梁鳳忽然站出來,開口道:“老夫人像是長年積鬱,氣血不通,又染了風寒所致,或可以鍼灸之法溫通經脈,調和氣血。臣斗膽,自請一試。”
“你,行嗎。”
不是我小瞧他,只是他太年輕,二十來歲能有多少行醫經驗。
梁鳳:“臣有幸師承一神醫,他擅長針灸之術,臣也練習了幾年,大抵是行的。”
我想了想,左右也沒其他人敢站出來醫治,不如讓他一試。
“既然你如此自信,讓你試一試也行。不過你可想好了,要是你治不好我舅母,我就把你趕你太醫院。”
梁鳳面不改色:“臣自當盡力。”
梁鳳打開箱子,裏面好多大大小小的銀針,還有些幹艾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