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蘭與她的姐姐謝香判若兩人。
大概是因爲年幼時家中遭難,歷經磨難的謝蘭很懂得隱忍。宮裏從上到下都很不待見她,即使受到孤立,她還是沒事人一樣。沉默寡言的,照顧蕭楠,也算是全心全意。
總之,挑不出一絲錯來。
立春這日,紫硯和謝蘭大吵了一架。
準確的說,是紫硯以潑婦罵街的架勢把謝蘭給臭罵了一頓。
起因是一安拿着畫畫的毫筆胡亂甩,顏料甩了蕭楠一臉,滴到了蕭楠眼睛裏,蕭楠叫了一聲,謝蘭急了,推了一安一把。
一安哪裏經得起大人推。被推到在地後,一安大哭。
然後紫硯也急了,扶起一安,指着謝蘭大罵起來。我來時還聽了一句:“不過是仗着跟皇上沾點血親,到底是罪臣族女,又仗着有幾位輔政大臣撐腰,便自覺了不起了嗎,竟敢推公主!哼!千年的王八成了精,殼子硬而已,以爲誰怕呢!”
紫硯的嘴皮子,從來沒叫我失望過。
梁鳳很快趕來,給蕭楠擦洗眼睛。
雖然是一安犯的錯,但瞧着她哭得很委屈的樣子,我又實在不忍斥責。想到謝蘭推她,我又氣不打一處來。謝蘭跪在地上先發制人,磕頭認錯說是見皇上被傷了眼一時情急,弄得我又沒法斥責她。
一時憋得我一句話也說不出。
“皇上眼睛怎麼樣,沒大礙吧?”
梁鳳:“回太后,這顏料裏的丹砂刺激性很強,進了皇上的眼睛,傷了瞳孔。”
我大驚:“到底嚴重不嚴重?”
梁鳳:“現下還不好說。”
“你不是給他清洗乾淨了嗎!”
“回太后,微臣來的遲了,瞳孔已經受了刺激。”
一安聽了這話哭得更厲害了。
“母后,蕭楠的眼睛是要瞎了嗎?”
我心煩意亂,“不會的。”
梁鳳在蕭楠的眼睛上塗抹了些什麼,然後綁上了白紗布,看起來成了跟他一樣的獨眼怪。我心下惶恐不安。
折騰到半夜,好不容易一安和蕭楠都睡了。
我守在蕭楠牀邊望着他被綁着的眼睛,心生愧疚。
是我一直太慣着一安,慣得她總肆無忌憚的欺負蕭楠。我想着蕭楠畢竟是男孩子,性子也大度,讓着一安一點也沒什麼的,不想釀成這樣的大過。
萬一蕭楠真的瞎了…..我不敢想。
梁鳳:“太后無需擔心,皇上並無大礙。”
“一會不好說,一會又無大礙,到底如何?”
“回太后,確實無大礙,沾染了一點顏料而已,微臣已經清洗乾淨了。”
“那你方纔說的那樣嚴重又把他眼睛包裹成這個樣子是爲什麼?”
梁鳳:“嚇唬嚇唬公主而已。”
“嚇唬一安?”
“沒錯。太后不是常說公主無狀,性子驕縱,總是無端欺負皇上嗎。微臣想,太后所慮極是,公主如此性子,長此以往姐弟之間生了嫌隙不說,外人見公主對皇上無禮,總會說三道四,於公主也是不利。不如趁此機會嚇唬嚇唬公主,叫她日後在皇上面前有所收斂,”
我氣結。
“你嚇沒嚇到公主不知道,把哀家嚇死了!”
我望了梁鳳好一會,他雲淡風輕的樣子,我一點也不信他的“知罪”。
“你總是這麼大膽,這麼自以爲是,這麼知罪不改。哀家一次不罰你兩次不罰你越發縱容的你無法無天了,在哀家面前撒起謊來如同家常便飯般自然。”
梁鳳乖乖道:“微臣認罰。”
我想了好一會,“罰你掌嘴十下。”
梁鳳愣了片刻,似乎沒料到我會這般罰他。
“愣什麼,不是認罰嗎。”
梁鳳上前,走到我跟前,單腳支地半跪在我面前,直起身子,昂着頭,臉湊到我離我不到三寸的地方,眉目輕柔,
“不如太后親自賞罰。”
豈有此理。這態勢,哪裏是領罰,分明是哈巴狗撒嬌。
我揚起手,“你是不是以爲自己爲哀家分了憂哀家就真的下不了手打你?”
梁鳳閉上眼,臉又湊近一分,“太后要打,打便是。”
我望着眼前梁鳳逼近的臉一時有些愣神。
燭光下,他的臉熠熠生輝,眉尖微微上揚,眼瞼上方長長的睫毛不斷在跳動,像是在期待什麼。
這副模樣,無端讓我想起蕭麒。
他不要臉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
見我半天沒動靜,梁鳳微微睜開眼,半眯着眼睛道:“太后怎麼還不打。”
我回過神,放下揚起的手,“算了。你不怕臉疼哀家還怕手疼呢。”
梁鳳忽然彎起嘴角一笑,“我就知道,太后捨不得打。”
言語不甚尊重。
我不輕不重的當胸踹了他一腳。
“你看哀家舍不捨得。”
梁鳳撲倒在地,捂着心口一本正經道:“謝太后賞的窩心腳。”
我原本是想憋着笑的,沒憋住。
這讓梁鳳愈發得意,坐在地上與我對着笑起來。
笑了好一陣子,我放棄懲罰梁鳳。
“梁太醫,你很會爲哀家分憂,也很會哄哀家開心。算了,念在你北境雪災有功,又治好公主的畏火病,哀家原諒你的不敬之罪。”
“謝太后寬宏大量。”
“你想要什麼?”
梁鳳:“什麼要什麼?”
“哀家問你,你有什麼想要的。”
“回太后,微臣沒什麼想要的。”
“又撒謊。你如此費盡心思討好哀家,沒有想要的,那是爲了什麼?”
梁鳳收起笑意,想了片刻,“微臣早之前不是說過嗎,來京城是爲揚名立萬。”
“可哀家怎麼覺得,你好像不是很看重名利。”
梁鳳:“那是太后的錯覺。”
“你看,你又頂嘴。爲名爲利的人這幾年哀家見多了,他們可不會跟哀家頂嘴。”
“微臣知罪。”
“回回都知罪,下回還照犯。不過,梁太醫,你確實是有些才華的,做個小太醫屈才了。哀家用人向來不拘一格,你要是願意,哀家可以在朝堂之上給你謀個職位,畢竟北境雪災你算是立了大功的。”
梁鳳忙搖頭:“萬萬不可。”
“爲什麼,你不是要揚名立萬嗎,朝堂纔是世間第一名利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