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之也在看着阮卿。

    自從阮卿回國,他們彷彿一對沒有經歷任何磨難挫敗的戀人,只是分開了一段時間,如今重逢,就自然而然在一起。

    阮卿從頭到尾都沒有怪過他,他變得強大且溫柔,似乎真的不曾在意四年前發生的一切。

    好像夏明之說愛他,說他四年中找過他,阮卿就已經滿足了。

    可是一個林卡爾,一個出乎意料的吻,阮卿不經意的幾句話。

    就把這個平和的假象揭開了。

    夏明之甚至沒有多驚訝,反而有種本該如此的宿命感。

    他們這麼難堪的一場分手,這樣遍體鱗傷的一段往事,如果阮卿真的忘得一乾二淨,那才叫癡心妄想。

    他夏明之雖然一生好運,但他不信自己在愛情上也有這般好運氣。

    他終於明白了,阮卿是以怎樣的心情與他在一起。

    他沒有說謊,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他一直,一直都愛着阮卿。

    所以他也瞭解阮卿。

    即使如今的阮卿,已經有很多地方讓他捉摸不透,讓他患得患失,可他還是清楚地看懂了阮卿眼中的情緒。

    夏明之覺得自己從沒有這麼冷靜過。如果有一門課是研讀阮卿,他一定是班上最用功的那個學生。

    自從阮卿回國,他和阮卿說過無數次“我愛你”,他向來吝嗇於展現自己的愛意,唯獨對阮卿,他變得予取予求。

    他以爲自己只要保護好阮卿,拿出比從前更甚的溫柔與耐心,總有一天,阮卿會再次接受他。

    卻不想,阮卿還是覺得,夏明之不會在乎他。

    阮卿一直不說話,夏明之自己問了,“阮阮,你覺得我就算看見你和別人在一起,也不會難過的,是嗎?”

    “你覺得我可能會分手,可能會一走了之。唯獨不會傷心,對嗎?”

    夏明之死死地盯住了阮卿。

    阮卿臉上出現了猶豫的神色,甚至是有點驚惶不安的,像個猝不及防被逼問的小兔子。他本能地有點害怕夏明之突然沉下來的臉。

    可他還是掙扎着點了點頭。

    他向來不會和夏明之說謊。

    他不安地看着夏明之,又看了一眼窗外,總有點躍躍欲試想逃跑的意思。

    但他無處可逃,這間辦公室只有十來平米,夏明之和他之間的距離也不過一米,伸出手就能碰到。

    夏明之反而更加冷靜了,像是塵埃落定。

    四年的傷痕,分離,還有無數個長夜的絕望,似乎都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在這個不大的辦公室裏,像一條無形的河流一樣流淌,把他們分隔成兩個世界。

    “那如果我和別人在一起,你會傷心嗎?”夏明之問道,“我吻了別人,我揹着你和別人上牀,你會傷心嗎?”

    阮卿咬着嘴脣,不肯回答。

    像是怕一開口,就泄露了自己真正的心意。

    可他的眼神已經回答了夏明之。

    光是這句假設,已經讓他眼神變得躲避,眼睫垂下來,顫巍巍的,很是可憐。

    他會很難過,很難過。

    夏明之心裏反而輕鬆了一點。

    他剛剛是真的害怕,如果阮卿搖頭了,他該怎麼辦。

    “有個地方我一直沒有帶你去,我怕你看了以爲我惺惺作態,以爲我騙你,所以我不敢讓你看見,”夏明之說道,“但現在我發現,也許我想錯了。”

    他走過來牽住阮卿的手,把他手裏的筆拿掉。

    他又變成了那個高大強悍,對任何事情都冷靜的alpha,他發現了橫亙在他和阮卿之間的問題,雖然很難,但他要試圖去解決它。

    用盡一切辦法。

    他不能讓這些事情影響到他和阮卿在一起。

    他知道一天不足以融化冰雪,但是這一生還長,他有的是耐心。

    “跟我走。”他把阮卿從座位上抱了起來。

    -

    阮卿被夏明之抱進車裏的時候,還不知道夏明之要帶他去哪裏。

    但是過了一會兒,他就發現路邊的道路變得熟悉了。

    這個城市裏,有一個地方,是他一直避開,卻又熟悉到刻在骨子裏的。

    這個地方離他只上過一年的那個大學很近,近到可以散步過去,晚上夏明之會去接他,有時候開車,有時候兩個人牽着手一起走回來。

    阮卿的臉色變得有些煞白。

    他知道了,夏明之現在開車的目的地,是他四年前和夏明之一起住過的“家”,是他們一起親吻擁抱過無數次的地方,陽臺上種着綠植,從窗內眺望能看見一個教堂的小尖頂,夏天夏明之給他做過一個很短暫的小冰屋,兩個人一起注視着它融化掉,變成一汪水,蒸發,消失。

    再後來,他和夏明之僅存在了一年半的戀情,也在空氣裏蒸發了。

    “我不要去。”阮卿抗拒道。

    他想下車。

    他不明白夏明之要帶他去幹嘛,他們現在不是很好嗎,彼此陪伴,不加約束也不加干涉,他們是很合拍溫存的兩個人。

    如果有天夏明之要離開,他也絕不會阻攔。

    爲什麼還要把他帶來這裏,面對四年前那段晦暗的過往。

    “夏明之!”阮卿加重了語氣,“你停車!”

    夏明之不聽他的,他已經開上了人煙稀少的路段,反而加快了車速。

    “很快就到了。”

    “阮阮,我不是來強迫你面對以前的,我只是有事情想告訴你。”

    夏明之沒看阮卿,他拐了個彎,上了坡道,再開一段路,就是以前的那個小區,小區門口栽着櫻花,春日裏一片團團的緋色,阮卿在櫻花下拍過照,穿着藏藍色的校服,臉龐是象牙白,嘴脣殷紅,漂亮得像個藏在花樹裏的妖精。

    他對着夏明之笑了笑,夏明之就恨不得把整個世界捧給他。

    阮卿恨恨地掰了下車把手,當然是沒用的,夏明之早就把車鎖死了。

    這是重逢以來,阮卿第一次露出這麼焦躁的樣子,他被困在這個車裏,離他們曾經的家越來越近,什麼溫和平靜的表象都被他弄丟了,只滿心滿眼都散發着抗拒。

    夏明之的車越開越近了,夏天了,櫻花已經凋謝了,然而小區門口還是綠茵茵的一片,落下滿地的陰涼。

    夏明之的車輕鬆通過了門禁。

    門口顯示牌上,顯示這輛車登記在冊。

    車子開過了小區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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