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晶晶到底還是沒有說走就走。
她蹲下身去,仔仔細細瞧了瞧那個人。
這人身量很長。
約有八尺有餘。
髮絲如墨,散亂不羈,像是被雷擊過,髮梢髮根還有不同程度的捲曲。
他身上的衣衫也是破爛不堪,隱約露出了底下血肉模糊的肌膚。
瞧不清面容。
但應當生得極俊美的。
且看骨相就能窺出一二了。
阿俏心想。
而烏晶晶仔細一番打量,沒瞧出他俊不俊美,只瞧出來……
“他是個男人!”
阿俏應聲:“是。”
還是個相當俊美的男人。
烏晶晶一抹眼淚,驚喜道:“就他了,擡回家就是我夫君了!”
這樣她的玉髓酒、神仙木、玄冰石和咕咕羽毛,也就不浪費了。阿俏的穗子掛在紅燈籠上,還能再掛好久好久好久呢!
阿俏:?
阿俏幾乎以爲自己聽錯了。
什麼?
隨便擡一個回去,就是新夫君了???
阿俏看了看男子面目全非的模樣,艱難地編着謊話勸阻道:“可是他醜……”
烏晶晶一扒拉嘴角,露出兩顆小尖牙:“無妨,我兇!”
阿俏哭笑不得:“這是什麼道理?”
烏晶晶問她:“你沒聽鎮上的人說過麼?母夜叉與醜怪物是天生一對麼。阿俏,兇的人,就叫母夜叉了。”
阿俏嘆氣。
那是鎮上罵人的話。
怎麼這個也叫她學去了,還牢牢記在心裏了?
阿俏知曉是攔不住她了。
而且阿俏也不想烏晶晶叫那幫大小妖怪嘲笑。
“走罷,那便擡回去罷。”
烏晶晶抿脣一笑,好似那花容月色,都落在她的眉梢眼角。
阿俏只瞥上一眼,都覺得動人。
……
小妖怪高高興興地便擡着她的新夫君回去了。
只是在鎮上耽擱久了,烏晶晶回去時,大小妖怪已經將玉髓酒糟踐得差不多了。
“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來。她這裏連個當差跑腿兒的小妖怪也沒有……沒意思,沒意思!”
他們等不住,搖搖頭便回去了。
等烏晶晶回到府中,望着空空的院子和七歪八倒的酒壺,也只能與阿俏大眼瞪小眼了。
阿俏心下不快,埋怨道:“這些妖怪喝酒喝得倒是快,招呼也不打一聲便走了,實在沒甚麼禮貌……”
烏晶晶垂頭看了看她們帶回來的男人:“算了……現在扔了也來不及了。擡都擡回來了,總不能白費力氣。”
阿俏心道也是。
不如等男人醒了,就讓他做這府裏的雜役。
阿俏還想着呢。
就聽烏晶晶道:“擡到我房裏去罷。”
阿俏嚇了一大跳,結結巴巴道:“可、可如他這般,被雷劈得都不成模樣了……這……”
這主子不會還想着要和他洞房罷?
這廂烏晶晶點點頭道:“是呀,不成模樣了,擡到我房裏去,我拿露水給他擦擦……”
阿俏這才鬆了口氣。
主子這般年紀,身邊又沒有父母長輩,只是個自生自長的小妖怪,哪裏懂那檔子事呢?
等把人弄進了房裏,再將人推上那張神仙木做的牀榻……
“嘭”一聲響。
烏晶晶:?
阿俏縮了縮手,尷尬道:“好像、好像磕着枕頭了。”
喜牀上的枕頭是玄冰石做的,其硬度可想而知。
烏晶晶忙伸手探了探他的後腦,髮絲柔軟,沒有腫塊。
於是她輕輕鬆了口氣:“無妨無妨……”
隋離在意識遊離間,聽見的便是一句:“無妨無妨,腦袋沒有撞破便好了,已經這樣醜了,萬不能再撞傻了。”
隋離:“……”
那聲音脆甜,當是一少女口中發出的。
只是,並不像是宗門中的師姐妹的聲音。
隋離除了聽覺與腦中知覺外,其餘三感盡失。
在意識到身旁有生人時,他便立即嘗試着調動靈識,奈何他的識海完全封閉,要想徹底清醒過來是眼下根本做不到的。
他的識海爲何會如此?
這就要從那道天雷說起了。
隋離是人界第一修仙大宗伏羲宗的首席弟子。
修真界中,人人提及他的名字,都要道一聲萬年難遇的天才!
何等天才呢?
修真界中,將修真進階的等級分作:
築基,開光,融合,金丹,元嬰,化神,合體,大乘,渡劫。
而他如今方纔二十八,連百歲都沒有,便已經是金丹後期了,只差一步就可以邁入元嬰。
要知曉元嬰後期的修士,已經能在人界做一方霸主了。
且其餘修士常在化神期後才迎來四九天劫。
大乘期才迎來六九天劫。
渡劫期則迎來九九天劫。
而隋離從融合期開始,就在挨雷劈了。
就這麼一直劈到金丹期,也不知道是哪裏出了錯,他在修煉時,竟然引來了只有渡劫期纔會經歷的九重天雷。
天雷落下,隋離渾身筋骨盡碎,意識湮滅。
他也不知道自己經過了多久,方纔得來了這一縷清醒。
“阿俏,你且忙去罷,我給他擦臉。”那少女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似是就在他的耳邊。
阿俏應聲去了。
能聽得見木門關上的“吱呀”聲。
過了會兒,隋離感覺到有什麼輕輕落在了面龐上,濡溼、冰涼。
……那少女在給他擦臉?
隨着對方的動作,隋離離家出走的觸覺也慢慢變得清晰了。
到後面,他甚至能感覺到那冰涼水意裏,蘊含的點點靈氣。
少是少了些,但聊勝於無。
慢慢地,隋離甚至能感覺到,他枕的玄冰石和神仙木上面,也正逸散着點點靈氣。
這些靈氣被他的軀體瘋狂納入,半點也不剩下。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四五天。
終於,隋離的識海有了復甦的跡象,哪怕他不睜開雙眼,也能通過靈識看清外界的一切。
“呼……”
那是微風輕拂過耳畔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