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越姬突然昏倒的緣故,這場獻舞到底是無疾而終了。
薛公嚇得從位置上連滾帶爬地滑了下來。
他跪在辛敖的跟前,哆哆嗦嗦差點擠不出聲音:“陛、陛下……”
接下來薛公說了什麼告罪的話都不重要了。
清凝與薛家上下其餘人,都心頭巨震。
其他人對太初皇帝的威名感知更深刻些,自然是一時間紛紛跪地叩頭。
只有清凝沒有動。
但她心底已經掀起了巨浪。
那是這個大千世界中的皇帝?
這個世界之中,權力最大,地位最高的人?
貴客、貴客。
可清凝從來沒想過,會是這樣“貴”的客。
上座的辛敖掃過他們,站起身將烏晶晶一拎:“走了。”
烏晶晶不高興地道:“我還沒有喫東西呢。”
“食物擺在此處,風吹一吹,都吹涼了。叫你吃了鬧肚子,還要喊疼。”辛敖冷嗤道。
清凝悄然將這一幕收入了眼中,她暗暗皺眉,一時也弄不明白,烏晶晶如今到底是什麼身份,於這個凡人皇帝來說,在他心中又有什麼樣的地位?
這個皇帝氣勢冷厲,身上的煞氣和血氣都很濃重,應當殺過不少人。
清凝雖然在此前,從未過過凡人的生活,但她也曾聽說過“伴君如伴虎”,烏晶晶在他身旁,未必那樣舒坦。
不然,這花緣鏡內的歷練豈不成了笑話?
清凝正想着,突然衣襬被人用力地拽了下,然後她腳下一軟,被拽得跪倒了下去。
膝蓋重重一磕。
……應該青了。
清凝皺眉低頭。
只見越姬牢牢攥着她的裙襬,幾乎把布料全揉皺成了一團。
也不知過去了多久,纔有人上前來扶起了越姬。
薛公皺眉不快,道:“可是近幾日府中有哪些不長眼的畜生,慢待了你們幾個?今日竟在貴客跟前,出了這樣大的醜!不知道的,還當是我府上連鍋都揭不開了,以致府中人風一吹就倒。”
清凝心一沉,以爲薛公要大發脾氣。
緊跟着卻聽得薛公沉聲道:“一個個都杵着做什麼?還不快快將人扶回屋子裏去!再尋人來瞧瞧,是怎麼一回事?”
家奴們如夢初醒,紛紛應聲。
幾個婢女當先上前,將越姬架了起來,往回扶。
清凝也被人拉了起來。
等回到屋中。
有婢女忙將牀帳放了下來,清凝走上前去,還不等開口,越姬驀地伸出手來,一把抓住了她:“我沒什麼大礙了,你們且先退下吧,我不能見風,我得躺着睡上一會兒。”
這話顯然是同那些婢女說的。
不多時,清凝聽見了門關上的聲音,而後越姬坐了起來,她臉色雖然仍舊白着,但哪裏有半點發病昏倒的跡象?
她一把抓住了清凝的手腕,顫聲道:“清姬,那是我們的仇人,那是害得你我母女二人流落至此的仇人……”
清凝當然知道她說的是誰。
越姬將無盡的恐懼都宣泄在了這段話裏。
她說完擡起頭,看着清凝的模樣,一怔。
她的女兒聽了這番話,竟然半點表情也無。
清凝對上越姬的目光,立時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過平淡了。
她的表現不應當是這樣。
清凝正要露出些震驚無措的表情給越姬看。
越姬卻又道:“算了,你年紀不大,我同你說這些,只怕你一句也不懂。清姬,你只要知道,那是我們的仇人就是了。還有他身旁的那個小姑娘……”
清凝一聽她提起烏晶晶,登時來了精神。
奈何越姬方纔起了個頭,便又道:“罷了,你無須知曉那些。你只管知曉……清姬,母親要帶着你換一個地方了。”
清凝:“……”
不過她還是低聲問:“去哪裏?”
“去都城。”
眼下既然已經知曉,所謂貴客便是“太初皇帝”,而太初皇帝身邊的人就是烏晶晶,那她自然也要跟上他們。
她尋不到隋離道君的蹤跡,便只有從烏晶晶身上入手。
隋離道君總會去尋烏晶晶的不是嗎?
清凝露出了一點真心實意的笑容:“嗯,母親去哪裏,我便去哪裏。”
這廂烏晶晶輕輕打了個嗝。
“不吃了,不吃了。”烏晶晶連連搖頭。
辛敖方纔收回了手。
他大馬金刀地坐在桌前,屈腿俯身,道:“怎麼總喫得這樣少?怕多喫兩口,寡人要將你送人不成?”
辛敖話音落下,心下便驟然閃過了一絲難得的心虛。
將“送人”的話掛在嘴邊,只怕要引得帝姬懷疑她並非他親生。
他不該說這話。
烏晶晶擡起手,在半空中畫了個小圈兒,道:“我只有這樣小。”
隨即她又擡起手,畫了個大圈兒道:“你這樣大。”
她道:“我喫的自然沒有陛下多。”
辛敖覺得她模樣實在有些可愛。
再見她神色如常,半點沒有懷疑他方纔的話,他心下不自覺地鬆了口氣,心下的喜歡不由又多了一分。
辛敖道:“罷了,既已經喫飽了,寫幾個字便早早睡下。明日還要早早啓程,若是躲在被子裏頭賴牀,當心捱揍。”
宮人聽見這話,面上也沒什麼表情。
陛下總說這樣的話,但這些年裏從未見他捨得揍過帝姬。
帝姬一身的細皮嫩肉,磕一下,碰一下,都了不得呢!
烏晶晶坐在桌案邊,眼瞧着宮人開始從竹箱裏取字帖、筆墨,她有些發愁,便瞧也不瞧辛敖,只小雞啄米一般點着頭:“知道了知道了!”
辛敖步子一頓,似怒非怒地哼笑道:“小不點兒倒是不耐煩上了!若換做旁人,只怕巴不得寡人多關切他幾句呢。”
“哪裏有旁人可換呢?”烏晶晶趴住桌案,低聲道。
一旁的宮人已經將字帖擺上桌了。
“待寡人再多幾個子嗣,到時你莫要哭着求寡人來管着你。”辛敖說罷,低頭去看烏晶晶。
烏晶晶託着下巴,翻了翻字帖,問:“那要等到何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