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瑾不動聲色掃了問枝一眼。

    如今她重回紫禁城已經有小半個月的時間,在翊坤宮東偏殿住的還算滿意,成貴人純善,旁的宮女太監和氣……不得寵有不得寵的活法,這裏安安逸逸的,沒有紛爭,相處的像一家人似的。

    若說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那初瑾唯有對問枝不太滿意。

    問枝與她一樣都是包衣出身,有幾分家底,尋了門路塞到成貴人身邊伺候的,可打從前年成貴人生下七阿哥惹得皇上厭棄後,當着成貴人的面問枝不敢說什麼,私底下與她說了不少。

    要麼說當初自己伺候成貴人生下七阿哥之後沒有賞錢,要麼說自己不光在翊坤宮受氣,出去還受氣……零零散散的統共加起來有幾大框。

    偏偏問枝當着成貴人的面並沒有表露出來,看起來是盡心盡力,成貴人很是相信她。

    好在成貴人不得寵,沒人算計她,要不然這問枝身上遲早是要出事的。

    初瑾看着問枝那張不情不願的臉,心底微微嘆了口氣——在紫禁城中能過上這樣平靜的日子,已經是很難得了。

    只是初瑾萬萬沒想到,沒過幾天,他們這裏的平靜就被打破了。

    這一日她在小廚房忙活,畢竟上次的菌菇鍋子得了翊坤宮東偏殿上下所有人的好評,她想着再搗鼓些喫食來。

    御膳房那可是看人下菜的地兒,成貴人平日裏的喫食經常被人怠慢,更不必說初瑾她們。

    沒想到雞湯還未沸騰,就有小宮女趕了過來:“初瑾姐姐,不好了,主子哭的厲害了……”

    初瑾想也不想忙往外走,忍不住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小宮女也是一問三不知,直說方纔有個小太監來過,來了之後成貴人就哭的厲害,誰都勸不住。

    更叫初瑾生氣的是,問枝聽聞成貴人說自己想一個人呆呆,當真出去了。

    這個問枝,真的是……不知道怎麼說她纔好。

    平素有好處的時候跑的比誰都快,遇上什麼事兒就不管不顧了。

    初瑾進去內間一看,果然見着成貴人趴在炕上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眼睛都腫了,兩個小宮女守在旁邊是束手無策,來來回回就那麼幾句話乾巴巴勸着。

    初瑾一愣,在她的記憶力,哪怕是當日七阿哥剛出生的時候成貴人也沒有這般傷心過,當即只把內間不相干的人都遣了下去,上前道:“主子這是怎麼了?“

    成貴人一個勁兒掉眼淚,也不說話。

    初瑾忍不住道:“奴婢跟在主子身邊這麼久了,難道主子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嗎?興許奴婢還能幫您出出主意。”

    上輩子她是真沒將成貴人放在眼裏,可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只覺得成貴人是個心地好的。

    後宮中什麼都不缺,最缺的就是這等人。

    成貴人頂着兩個核桃般紅腫的眼睛,低聲道:“方纔阿哥所那邊來人了,說……說七阿哥怕是不好了。”

    因早年間皇上的孩子們大多出生沒多久就夭折了,所以有些孩子是在宮外大臣們家中長大的,等着養住了這才接回紫禁城。

    這幾年出生的孩子大多剛滿月都被抱到了阿哥所,孩子是母親的心頭肉,這兒子一月才能瞧見一次,有生養的妃嬪想方設法買通了裏頭的太監們,哪怕是能多知道兒子的消息也是好的。

    成貴人本就出身不顯,打從去年開始每個月的月例銀子都進了阿哥所太監們的荷包,如今一聽說兒子不好了,哭的氣都喘不上來。

    她是又急又慌,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皇上曾說過任何妃嬪不得插手阿哥們的事。

    初瑾正色道:“方纔來的那小太監怎麼說的?”

    成貴人抽噎道:“說是昨兒乳嬤嬤發現的時候七阿哥身上就有些發熱,你也知道,他們向來沒有把我的七阿哥放在欣賞,乳嬤嬤怕上頭的人責怪,瞞着未報,想着捂一捂,七阿哥出身汗就好了。”

    “誰知道今兒七阿哥燒的更厲害,那小太監管灑掃的,見那乳嬤嬤瞞着未報沒請太醫也不敢多言,只來找我。”

    “我能有什麼法子?若是這事兒傳到皇上耳朵裏去了,只怕七阿哥更得皇上厭棄的。“

    說着,她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一疊聲吩咐道:“對,快扶着我我去抄佛經,讓佛祖多多保佑七阿哥。”

    初瑾扶着她,道:“主子彆着急,那乳嬤嬤膽子不會這麼大的,若七阿哥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她們都得跟着掉腦袋,興許是那小太監想借着這個由頭找您要銀子的……求神拜佛還不如直接去找貴妃娘娘。”

    若求神拜佛真有用,上輩子她怎麼會落得那樣一個下場?

    “找貴妃娘娘?”成貴人呢喃一句,旋即眼淚掉的是更厲害:“貴妃娘娘向來不大管事,哪裏會因爲這麼點小事爲我破例?”

    她身份不夠,但這些事對佟佳貴妃而言卻不是什麼難事。

    初瑾忍不住道:“可總是試一試才知道,萬一七阿哥真有什麼三長兩短,那該如何是好?”

    “若是貴妃娘娘不答應,那咱們就去找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向來心腸好,斷不會不答應的。”

    說着,她更是扶着成貴人往外走,路上更是交代着成貴人見到佟佳貴妃該說些什麼話。

    怨不得她這般小題大做,實在是這個世道,一場風寒就能要了人的性命,前幾年皇上的那些孩子被人小心謹慎照顧着,可大多還是夭折了,更別說不招人稀罕的七阿哥,她不能不小心。

    等着到了承乾宮,候在門口的小太監直說佟佳貴妃病了,不見客。

    那態度,要多倨傲就有多倨傲,就差拿鼻孔看人,顯然已經把自己當成未來皇后跟前的太監了。

    初瑾知道這些人向來是欺軟怕硬的,當即冷冷一哂:“貴妃娘娘這幾日免了諸位主子娘娘們的請安,難道我們家主子就不知道貴妃娘娘病了?自是有要緊事來求見貴妃娘娘的。”

    “若是公公不願意通傳算了,我們這就回去,可若是真有個什麼閃失,貴妃娘娘怪罪下來,公公自求多福吧!”

    那小太監狠狠瞪了她一眼,這才進去通傳。

    一刻鐘之後,就有佟佳貴妃身邊的宮女迎了出來,將成貴人與初瑾請了進去。

    如大家猜測中一樣,佟佳貴妃雖病了,但病的也不是十分厲害,初瑾進去時外間還燒着暖烘烘的地龍,佟佳貴妃的屋子向來薰的都是各種花香,今兒薰的是茉莉花香,十分好聞。

    初瑾進去時見着佟佳貴妃一身七成新的翡翠攢花牡丹花月白色旗服,並未怎麼打扮,正坐在上首喝藥,待她們請安後更是不鹹不淡道:“起來吧,不知道成貴人這般急匆匆的找本宮有什麼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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