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來，這墳前光禿禿的，這次卻擺着新鮮的食物和酒水，還有一束新摘的紅色彼岸花。
末世，這種花大片大片生長，就好像四處都是通往地獄的路，所以蘇北就算是不認識荷花杏花，都不可能不認識這種花。
“你是她的女兒？”身後一個男聲傳來，很熟悉，並不蒼老，正是那天用樹枝指着她的那個男子。
“你是誰？”蘇北並未轉頭。她感覺這個人並不想傷害自己，或許跟躺在墓地裏的北詩婧有關。
楚悠南也是這麼感覺的，所以他纔會躲在暗處，悄悄窺探言冥的心思。
嘴是會騙人的，但心思卻不會騙人。
他離得很遠，所以言冥根本沒有察覺。
言冥淡淡道：“我是言冥。”
蘇北面無表情，她並不知道鹽冥還是糖冥的，“嗯，然後呢，你武功那麼高，在這兒幹嗎？”
言冥嘴角微抽，“我給你講個故事……”
說着，他走到墓碑前坐了下來，斟了兩杯酒，一杯灑在墓碑前，一杯自己喝了下去。
他的臉還是老頭的樣子，可一舉一動，卻好似行雲流水一般，又像是舞蹈一樣，蘇北不禁暗想：這傢伙，莫非是跳舞出身的？
楚悠南：……你沒聽過言冥也就算了，竟然還覺得他是跳舞出身的……要是他知道你這麼想，怕是想要揍你吧！算了算了，反正言冥也不可能知道你的想法。更何況，他不可能是言冥，肯定是假冒的。
言冥，是個傳說。
“我二十歲那年，家裏添了個妹妹，他們告訴我，按照家裏的規矩，如果有女孩，將來就要由女孩繼承家業……”言冥緩緩道，“我人生的前二十年，都被灌輸着一個念頭，就是將來要繼承家業，突然得知這樣的消息，我很難接受……”
蘇北輕嘆，“你家確實挺奇葩，這地方不都重男輕女嗎？”
言冥又飲一杯，“我也是這樣想的，所以一直很難接受，從她一出生，我就一直恨不得她去死！”
“這就有點過了，好歹她是你妹妹……”蘇北喃喃。
言冥輕笑，又飲一杯，“烏國大皇子殺了二皇子，二皇子又被人做成了人彘，他們也都是兄弟……”
“那倒是……看來你也家大業大……”蘇北若有所思。
楚悠南扶額，聽這意思，這人就是北言冥沒錯了，傳說他十幾年前就統治了整個北地，北方極寒之地，都是他的領土。
可蘇北並不知道，還在斥責北言冥，“她死了，家業都是你的了，你還到這裏做什麼？莫非還要扒出她的屍骨來？”
她聽說過雪錦族，也聽說北詩靖是雪錦族公主，只是她想象中，一個族應該沒多大，比喻成家大業大的家族並不爲過。
北言冥輕笑着看她，“我如果說她死了之後，我才意識到她有多重要，是不是顯得很假？”
“嗯，很狗血！”蘇北點頭。
北言冥卻絲毫不在意般，“你這麼淡定，應該已經猜到我和北詩靖是什麼關係，她就是我的妹妹，我就是她的哥哥，我叫……”
北言冥似有一絲尷尬，“那你知道，我今天爲什麼找你來嗎？”
“怎麼着，你想讓我幫你詛咒什麼人？那得看我心情好不好……”心情好不想隨便詛咒誰，心情不好不想幫你……
楚悠南扶額，手往腰間佩刀摸去……
“那倒是不必！”北言冥拍了拍墓碑，道，“我只是想告訴你，她死了，她母親曾經的詛咒便失效了……”
“你的意思是？”蘇北眯起了眼眸。
“你自己想吧！”北言冥說完，一轉身，就運起輕功消失在了蘇北面前。
自己想……
我姥姥的詛咒我娘死了，破了，我孃的詛咒……
還沒等她想完，忽然就被人捂住了嘴。
蘇北正要動手，就聽楚悠南急聲道：“不許胡思亂想！肯定有別的解決之法！”
“你！”她轉身，就見楚悠南正滿目擔憂地看着她。
這一瞬間，蘇北明白了，原來楚悠南並不是通過眼神才能讀心……
想點別的，想點別的，想想北言冥，對，問問他關於北言冥的事！
蘇北才調轉念頭，就已經收穫了楚悠南鄙視的目光……
哦對！被他讀到了……
蘇北一臉窘迫，索性攤開手道：“好了好了，咱們也不用聊了對吧？反正我想什麼你都知道。我這麼自私的、怕死的人，我是不想用死來解決國家危機的，還沒那麼深明大義，這事你看怎麼辦？”
楚悠南不動聲色盯着她看。
蘇北瞪着他，看什麼看？我說你那麼貼心，結果是做了弊！我就應該詛咒你……
她突然腦中靈光一閃，開口道：“楚悠南我詛咒你，在一百歲以前不能對我用讀心術！”
楚悠南的眼眸一動，而後他很努力去聽蘇北的心聲，卻只聽到夏日蟬鳴，以及……
“唉！太陽這麼大，還得打掃陵寢，不掃不成啊，那兩位最近老往這兒跑，讓看見了，定要挨罰……”
“肅王兩口子到底什麼時候走啊？好想歇班喝杯酒……”
“今兒晚上那小子值夜，剛好去他家跟他媳婦私會……”
“也不知道過幾天我成親，王爺能不能給我放兩天假，這事應該和王妃說道說道，她鋪子裏的姑娘們生產都還能休息呢……”
他聽到了值守的士兵的心聲，聽到了打掃陵寢人的心聲，甚至聽到凌霄在腹誹，卻聽不到蘇北的心聲。
蘇北見他眼中的錯愕一點點聚起，脣角也一點點勾起，試探着腹誹道：楚憨憨？南二貨？我待會兒找個地方叫幾個小倌喝杯酒？
楚悠南面具下的眉頭一點點攏起。
蘇北乾咳一聲，“王爺，你說成不成？”
楚悠南沒有馬上回答，他不能讓蘇北感覺自己讀不出他的心思。蘇北是個很有主見的人，一般事都不會問他，那麼這件事，他是該答成還是不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