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秦梅之還抱着汝陽，更是活似一對鬼母女。
瑤太后沒害怕，反倒笑了，“你是來接我的嗎？”
“姐姐……”秦梅之哭得更傷心了些，“你怎麼能這麼想呢……”
“我還能怎麼想呢……”瑤太后嘆了口氣，“這宮裏呀，對我真心的，怕是隻你一個了。如今你走了，汝陽我也沒帶好，我是老了，沒用了，倒不如跟着你去……”
“姐姐！”秦梅之握住了她的手，“你別這麼說，你現在是太后，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也不必看人的臉色，你得好好活着！”
“活着……和死了又有什麼兩樣呢？”瑤太后還是嘆氣，“你都不知道，我那慈寧宮裏除了宮女太監，就是窗戶外面的兩隻鳥。我養的貓兒春日裏也跑出去沒回來。鳥兒貓兒都成雙成對的，你生前有古睿陪着，走後有汝陽跟着，只有我，生前是孤零零的，走了之後八成也還是一樣……”
蘇北悄悄後退幾步，守住門口。
看樣子瑤太后是打算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了，她可得看好門。
秦梅之拉着她的手，“姐姐別這麼說，我請古睿給你算過了，她說你有八十年的陽壽，而今才過半，你的日子還長着呢。”
瑤太后還是搖頭嘆氣，不過她並沒說出自己那個大祕密，而是問道：“梅之，你在那邊可好？”
“我……有古睿照顧着，一切都好。”秦梅之低聲道。
瑤太后還是搖頭，“你瞧，就是去了那頭，你都還是成雙成對的，可我就不一樣了……”
說着，她緩緩閉上了眼睛。
秦梅之嚇壞了，趕忙叫蘇北，好在蘇北發現瑤太后並不是歸西，而是睡着了。
“走吧，梅娘……”蘇北嘆氣。
這裏人多眼雜，秦梅之可不敢久留，她交待了蘇北好久，這才依依不捨離去。
給她駕車的正是古睿，現如今這傢伙再也不像從前那樣不羈，衣裳穿得整整齊齊，抱孩子都十分熟練。
見到蘇北，古睿趕忙道：“梅娘有沒有跟你說，我看過星象，瑤太后應該還有……”
他的話還沒說完，秦梅之已經捂住了他的嘴，“說了說了，應該有八十年的壽命。泄露天機要折壽的，你可別說！”
“我折幾年壽，剛好跟你同棺共……”
古睿的話還沒說完，秦梅之已經狠狠瞪了他一眼。
這下，古睿總算是閉嘴了。
蘇北甚是欣慰，看起來這兩人的感情是真好，原來愛情真是跟年齡無關。
送走二人，蘇北返回去照料瑤太后，恰逢楚悠南也在。
到底是親親的母子兩，楚悠南的擔憂之色難以掩飾，“她們都說什麼了？”
“母后……她誤以爲梅娘是……鬼……”蘇北嘆氣。看來瑤太后真是快不行了。
楚悠南沉默了許久，才道：“母后從前愛讀書，現如今她自是讀不成了，我想找個人來讀給她聽。”
“呃……讀什麼書？這本嗎？要不我來？”蘇北拿起了枕邊的一本書。
楚悠南似是在猶豫什麼，許久沒有開口，看到蘇北一直殷切地看着他，他方纔開口：“我想……找池玉來……”
蘇北疑惑了片刻，想明白了。楚悠南這麼說了，那肯定是瑤太后心裏想過這事，原來她猜測的，是真實的。
“我去派人找吧！”蘇北自告奮勇道。
方纔開口說要找池玉來，楚悠南不知鼓了多麼大的勇氣，要知道他的認知裏面，這種事都想都不該想，恐怕還得被浸豬籠，他就怕蘇北嘲笑瑤太后。
誰知蘇北不光答應得麻利，事也辦得利索，沒出三日，池玉就已經被人帶來了。
要說池玉這趟來可不容易，雲柔趕到護國寺的時候，池玉剛巧沒在，等她找去池家，這才發現池家正喜事臨門。
池玉一心想考功名，但池家老爺卻想讓他先成家再立業，於是自作主張給他定了親。
要說未婚妻那邊不是別人，正是池玉的表妹江小春。
雲柔去池家的那天，正是池家要下聘的日子。
雲柔見到池玉之後，一說來意，池玉立馬就起身要跟她走，不必說，池玉對瑤太后的心思，路人皆知。
只是池玉之前就對這門親事不太樂意，爲了讓他屈從，池老爺是命人把他從護國寺綁回去的，還找了好些人看着。
雲柔武功雖高，但還是驚動了看守，一番打鬥之後，她才把池玉給帶走了。
池家情況如何，誰也不知道，反正池玉是來了。
如今的瑤太后病入膏肓，不復從前容貌，可池玉卻始終記得，之前伺候她沐浴時，幾次窺得她的身姿。
他跪坐着，拿起瑤太后枕邊的書卷，一字一句慢慢讀了起來，彷彿珠落玉盤。
蘇北悄悄退了出去，眼眶不禁有些溼潤。
古代的女人真是太可憐了，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一輩子都沒有做自己的機會。
相比起來，她倒是幸運得多。
屋內，池玉讀着讀着停了下，他抹了抹眼角，又繼續讀了起來。
不知讀了多久，光線已經昏暗到看不清字，他剛想起身點蠟，卻聽牀上有了動靜。
“別停下，繼續讀……”
儘管看不清書上的字，可這一本詩經池玉早已背下，便在黑暗之中朗朗背誦起來。
許久，他背誦的間隙，瑤太后輕輕一嘆，道：“看來我真是快不行了，竟然夢到了你的聲音。”
池玉想說什麼，可他卻開不了口。
面前的人是太后，是先皇遺孀，是一國最爲尊貴的女人，他與她，雲與泥。
可瑤太后卻以爲自己在夢中，喃喃道：“那天我夢見梅之了，她說古睿在照顧她，她還抱着汝陽。你瞧，她多幸福吶……”
“其實我真羨慕她，太后的虛名有什麼用呢？我這輩子，榮華享過了，富貴也是，可這些，全都不是我想要的。”
“我進宮，只是因爲阮家想要一個後宮的助力，從來都沒有人問問我，是否想要嫁給他……”
“其實，我不想……我也不想跟人分享夫君……我也想要……一生……一世……一雙人……”
池玉袖筒中的手緊緊握拳，他想：既然太后已經到了彌留之際，既然皇后娘娘讓我來陪伴，我不如，全了她最後的夢吧……
“太后……”他出聲，緩緩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