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陌倒沒有大失所望什麼的，他已經拿到一張可以直接送小狐狸位列仙班的公爵卡了，沒那麼貪心的，只是看着夏夜那張眉目如畫卻莫名惹人手指發癢的臉，迷惑又好笑：“這是跟我顯擺他終於成年了嗎？我不羨慕啊，我喜歡做小朋友。”
夏夜生日小，按照生日算月前才滿十九週歲。之前容澤以他年紀太小爲由拒絕和他交往，不是信口搪塞，叔叔是在愛護他，守護自己的原則底線。他卻不死不休的圍追堵截，非要叔叔放棄原則底線做義工入後宮，逼得要裏要面的容叔叔連請弟媳做擋箭牌這種事都做出來了。還好他弟媳是個能文能武的主，火力全開能揍的他弟嗷嗷叫，要是換成寧大夫那種賢妻良母型的omega，一露面就從擋箭牌變靶子了，骨折臥牀都沒他的份，當場讓容澤他弟變鰥夫也不是沒可能。
秦陌戳了戳ID卡上的免冠照，笑說：“這張照片的拍的好欠啊，讓人想拎住他的腮幫子扯一扯。”
龍一的脣角微微動了動，好像想牽起來又被壓了下去：“和照片沒關係，是人的問題。”
秦陌像個小孩似的歪過頭，腦海裏浮現出夏夜盛氣凌人的臉，漫不經心的臉，似笑非笑的臉，擰眉立目的臉，他自己的神情也複雜了起來：“爸爸，我說句實話你別不愛聽，你弟現實中的臉只會讓人感嘆，這麼俊的一張臉爲什麼看着這麼欠抽呢？我這幾年跟着他拉了多少仇恨啊，他還說我畫虎不成反類犬，那一臉嫌棄，我當時都想抱着他的臉啃他臉皮。”
龍一終於笑了出來，雖然沒像之前笑的那麼誇張，但也忍俊不禁的，還無視兒子的擔心，拎住他的腮幫子扯了扯：“所以更能說明和照片沒關係，是人的問題。”
“你今天的笑點怎麼這麼低啊？嚴肅點，你一笑我就覺得你要犯病。”秦陌搶回腮幫子，用兩根指頭把他的嘴角抻平，用圖釘固定圖紙似的按了按，“就這樣，保持住。”
龍一把卡從卡套裏抽出來，讓他仔細觀察一下，到底是照片的問題還是人的問題。
秦陌不看照片，蹙着小眉毛看他，感覺他古里古怪的，但他那被矯正過的表情看不出門道，最終得出一個很帥很養眼的結論，暗歎着“戀父情節有沒有不好說，我肯定是隻顏狗。”收回視線，再看那張卡，終於發現了問題：“誒？名字怎麼印錯了？”
“沒錯。”
“爸爸，你眼睛老花了嗎？”秦陌從他手裏抽出卡，搓了搓姓名欄那兩個細黑體小字，“都不同音，錯的這麼離譜還說沒錯——夏影，好像小姑娘的名字，完了，咱家太子爺變成小公主了。”
錯是沒錯，但龍一也不喜歡這個名字。淺夜，新月，都是初出，夜深是濃，月圓是滿，這個月下影不僅寓意差了很多，還有着時時提醒這孩子身份的隱意。這還在其次，關鍵是夏這個姓氏，如果可以做主，龍一不會讓他冠上這個有所得必有所失的姓氏。
秦陌笑着笑着忽然反應了過來，他拿着那張小小的卡片擡起頭來，眼睛裏的笑意被一種蘊含着期冀的不確定取代：“……給我的？”
龍一點頭，溫和而明確告訴他：“給你的。”
秦陌復又低下頭去，反覆看着那可以證明他切實存在着的照片、文字、編碼，鼻翼輕輕翕動，呼吸便跟着輕顫不穩起來，眼尾那兩抹彷彿淺筆勾出來的淡粉越來越深。
“不介意，我不介意。”秦陌低着頭，聲音昏迷剛剛醒來時那樣，嘶啞的帶着氣聲。
“恭喜你秦陌，以後不用再借着別人的身份活着了。”
“嗯！”他不再是一個死了連自己的墓碑上刻的什麼都不得而知的人了。
“恭喜你夏影，以後不用再揹負秦陌的不幸和不公了。”
“嗯！”他不再是那個出生就被拋棄任人欺壓打罵的小可憐了。
龍一把他抱進懷裏，輕輕拍撫着他因爲極力剋制而過分僵硬的背：“在爸爸這裏，你還是小朋友，想哭就哭吧。”
秦陌像個委屈到不能自已的小孩，一手緊握着那張且輕還重的卡片，一手抓着龍一的衣角，眼淚不受控制的涌出眼眶。
新年的鐘聲敲響時，哨笛般的破空聲劃破了寂靜的夜空，巨響隨之而起，絢爛的煙花應聲綻開。
夏夜先是被那動靜嚇了一跳，接連翻身下牀，來到臥室銜接的小露臺，正看到小濤從大屋出來，要去靶場那邊看看是誰在放煙花，夏夜扯着嗓子喊了幾聲才把小濤喊住。
小濤站在樓下扯着嗓子回：“我也不清楚，曹伯之前說龍少嫌鬧騰，不讓放。不知道是誰放的，曹伯叫我趕快去看看。”
龍一確實不喜吵鬧，但也不至於像上了年紀的老人家一樣，一點動靜都聽不得。跨年夜不讓燃放煙花炮竹，主要是因爲秦陌還在修養，其次是怕家裏這兩個熊孩子又藉機生事，索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把所有慶祝活動都取消了。
小濤回完話剛要走，一個小女傭就追了出來：“小濤，弄清楚了，是歐文他們放的，唐管家說是龍少讓放的。”
小濤一臉莫名：“不是不讓放嗎？”
小女傭聳聳肩膀：“這個我就不清楚，你去問唐管家吧，我去送鑰匙，倉庫裏還有去年剩下的煙花，龍少讓都放了。”
小濤喊她等等，進屋拿了件棉衣，也不知道是誰的，大的可以給小姑娘當大氅。
夏夜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就見小濤特別紳士的把那件棉衣給人家姑娘披上了，想說不是你整天邁着小碎步裝公公的時候了？這不是跑的挺快挺會撩的麼？一張嘴灌了一口帶着煙硝味的冷空氣。
小濤揚聲道：“少爺，您快進去吧，當心着涼。”
等夏夜止住咳嗽，人倆人已經開着花園車走了，夏夜笑罵：“小濤，你個沒良心的，你少爺還關着呢，你去撩妹，明天我就叫人給你淨身！”
煙花炸開的聲音猶如雷鳴，夏夜的聲音被蓋住了，小濤沒聽見，紳士又會撩的載着小女生送鑰匙去了。
秦陌站在被煙花映亮的落地窗前，眼裏是這絢麗斑斕的縮影，思及三年前在街頭槍殺韓徵，喬娜爲了掩蓋槍聲燃放的煙花，只覺得恍若隔世。
那也的確是上一世的事了，早在他被帶回夏家的時候，秦陌的資料就被抹除了，連抱着奇奇拍攝的僅有一雙手入鏡的照片都沒留下，待到如今他回想自己的樣子都有些模糊了。仔細回想起來，只有骨瘦嶙峋，頭深埋在胸前，以此隔絕那些或冷漠或輕蔑的目光。
從出生就被棄之街邊到這漫天焰火慶祝，想來還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即使夏影有夏影要揹負的東西，他也欣幸於有人爲他慶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