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一讓他去睡覺,他充耳不聞。龍一說別坐在地上,他還是當沒聽見。龍一上前拉他起來,他把啤酒塞進了龍一伸來的手裏,又打開一罐,和龍一碰了個杯。
龍一單手抱起他,想把他放在椅子上,他擡腳踹翻了椅子,但不是發脾氣,似乎只是爲坐在地上掃清障礙而已,得逞了便勾起個笑來:“我能坐地上了嗎?不能我把客廳也砸了,這沒點人情味的破裝修早該換一換了。”
龍一想笑又笑不出來,從前那麼渴望回的家,變成了沒點人情味的破裝修,總是賴着爸爸撒嬌耍賴的小混蛋不要爸爸了,能被他放在心上,讓他牽掛的,只剩夏夜一個,他甚至連自己都不在乎了。
龍一現在都不知道怎麼對他了,從前他是他心頭的一塊肉,但他沒有護好他,任他被割了去,然後他就成了一根刺、一把刀,輕輕一碰就叫他疼,叫他見血。
夏影如願以償的坐了回去,倚着萬籟俱寂的夜色自酌,酒氣已經上臉了,那雙平日就攏着粉暈的眼睛好似汪着夜露的桃花,但沒有朦朧不清,看着座上的龍一清明又平和,開口帶着一點懇談意味:“你總說長兄爲父,你疼小夜也是真心的,不是做樣子給三爺看,你甚至比三爺還要縱容他。既然這樣,你就再縱容他一次吧,他是真的不想回來。”
龍一沒說話,他不能說我疼你也是真心的,他沒有資格說這話,那些不得已不過是捨棄下的藉口罷了。
夏影知道這人不是固執,而是實際,他清醒又實際的看待他和夏夜的婚事,看待夏夜逃婚的決定和事實,他所做的事與決定都是要將失控的局面導正,這遠比一意孤行還要難以勸服,自己不過是在重複夏夜做過的無用功。但即便知道這些,他還是要試一試。夏夜不能回來,即便他能給夏夜愛情以外的所有東西,能護夏夜萬全,夏夜也不能履行這個早已定下的婚約。
夏影心平氣和的對他說:“小夜是個omega,有小聰明,沒有大智慧,更沒有鬱先生那樣的魄力。我們都知道,三爺爲東虹選定的繼承人是你,小夜回來也是個有名無實的附屬品。他不想做附屬品,也不想做繼承人,東虹對於他來說是個負擔,他不想活的那麼辛苦,你幫幫他吧。”
這還是夏影被抓回來以後第一次心平氣和的和龍一說話,龍一卻覺得這比他在校門外疾言厲色的劃清界限還要刺耳刺心。他話說的確實委婉中聽,但言下之意卻是:小夜回不回來東虹都是你的,你何必再強求他回來做個有名無實的繼承人?
說他如何疼夏夜,如何嬌慣這個弟弟,不過是給這番言下之意做個鋪墊,冠上個好聽的名頭。他以爲他想要的無非是權財名利,什麼親情愛情他都不在乎。六親不認,利慾薰心,他現在就是這樣看待他的。
龍一閉了閉眼睛,試圖把那些從心底翻涌上來的情緒強壓下去,卻聽他進一步遊說:“指紋很容易複製,我可以替小夜籤財產讓渡書,去做公證。有了這些,三爺再想幹涉你就要三思……”
“夠了!”龍一打斷了他的話,一把將他拖到近前,冷冷道,“收起你那點小聰明,夏夜必須回來,你也別想一走了之!”
難怪他被抓之後不驚不慌,原來他沒在逃走之後銷聲匿跡,不只是爲了散佈假消息,幫夏夜拖延時間,給他們找人增加難度,還做了兩手打算,他想用讓渡書換自己幫夏夜人間蒸發,幫他脫身。這算小聰明的話,那他還真是聰明的叫人不敢小瞧。
“你惱什麼?”夏影掙不脫,索性放下兩手,半跪在他面前,既不心虛也不畏懼的與他四目相對,“我說的不對?你不是三爺選定的繼承人?小夜這個太子不是有名無實?三爺能爲東虹罔顧他的親兒子,你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你們父子兄弟之間談親情不覺得可笑嗎?”
夏影難受的皺了皺眉,扶住了椅子扶手:“你想勒死我嗎?”
龍一怔了下,鬆開了拎着他衣領的手。
夏影撫着脖子咳了兩聲,感覺再談下去怕是要出人命了,起身要走。
龍一先一步起身走了,他怕自己再留在這,真的會失手掐死夏影。
夏影看着他殺氣騰騰的背影,搞不懂他爲什麼惱成這樣。三爺覺得他有能力執掌東虹,所以才讓他們兄弟倆成家,他也一早就接受了這樣的安排,願意娶他當兒子帶大的弟弟。事他們都做出來了,自己不過說說,而且是盡力往好聽了說的,他怎麼比被罵反應還大?覺得難堪惱羞成怒了?
夏影看了眼自己脫手扔在地上的啤酒罐,把他放在圓几上那罐拿了起來,剛遞到嘴邊,就聽砰地一聲巨響,感覺整個空間都跟着震了震。
夏影嚇了一跳,意識到那只是關門聲而已,蹙眉嘟囔了一句:“更年期提前了吧?”
轉天早上,來上班的唐連被還沒換班的保安叫住,客氣又委婉的表示樓下的業主昨晚又打電話到保安部了,人家家裏剛得了位千金,孩子剛滿月,受不得驚嚇,希望龍先生體諒些。
唐連還當老闆家的逆子又半夜拆家來着,道了歉就匆匆上樓了,正四下檢視着,便見老闆從健身室出來了,渾身蒸騰着熱汗,臉色卻比以往更冷,活人勿近的神情與氣場。
唐連打了個招呼就躲進了廚房,邊準備早餐邊在心裏唉聲嘆氣,深感這日子是沒法好好過了。
龍一被夏影氣的一夜沒睡,凌晨四點就去健身室打沙袋了,嚇到鄰居小女兒的其實是他的摔門聲,地震一樣的動靜,房子隔音再好也擋不住。
夏影也沒睡好,他睡的那間小客房就在健身室對面,兩門之隔,龍一那邊還沒有關門,聽他乒乒乓乓捶個沒完,夏影忍無可忍的爬起來,想說你不睡別人還要睡,可能他臉色不是很好,沒容得開口,龍一就一拳打穿了沙袋,混合着鋸末的傻子傾瀉而下,那唰唰地細碎聲響把夏影到了嘴邊的話堵了回去,看着赤腳站在那裏的龍一,半晌憋出一句:“你隨意。”
龍一於是又去打夏影那個70公斤的不倒翁沙袋,夏影幫他帶上門,默默去找耳機,感覺他不是更年期提前了,而是惱羞成怒到了極點,把那身漂亮的人皮衝破了,惡龍暴怒伺機擇人而噬。
夏影起牀的時候龍一已經去公司了,唐連比保安更委婉的提了提他們擾民的事,夏影問:“楊總家有寶寶了?男孩女孩?”
“……是位千金。”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們擾民,你們擾的四鄰不安,鄰居還礙於你爸不敢投訴,你們讓鄰居很困擾!
夏影的重點持續跑偏,睡眠不足的眼睛莫名發亮:“女孩好啊,女兒是小棉襖,你和會計師也要個女兒吧。”
“……”你哪來的閒心關心我們啊?真當自己回國修養的?你在被軟禁啊少爺!
夏影一邊喝粥一邊唸叨:“女孩多可愛啊,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小皮鞋,梳兩個羊角辮,唔,娃娃頭也很萌,別個草莓髮卡,糯唧唧的小萌物,想想心都要化了。”
唐連無語的發現,自己竟然被他說的心動了,真的想生個那樣的小女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