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澤王還那麼年輕。”
“是啊,王妃還給我送過東西呢。”
街巷有年邁的婦人唏噓,遠處蹣跚着腳步的乞丐卻突兀的揚天大笑。
青紫的面龐因爲長期營養不良而發灰,徐凡沒有理側目而視的行人,自顧自的笑着。他怪異的面色上竟有了幾分神采,就連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打斷的腿也沒有那麼不利索了。
破舊的草屋裏,曾如芳剛煮好飯,兒子就回來了。
桌上是簡單的饅頭鹹菜,皺巴巴的手抓了抓麻布裙,她猶猶豫豫地打了聲招呼,“兒子你回來啦。”
說完,曾如芳就閉上了眼睛,卻沒想臆想中的臭罵並沒有出現。兒子的臉色更是可以說的上和煦。
她眨了眨眼,在角落坐下。難得兒子沒有數落的喫着飯菜,曾如芳久違的露出了個稍顯生疏的笑容,“這是發生了什麼高興的事?”
黃色的饅頭不好嚼,徐凡一頓。也是,在他被揭穿身份,拖着虛弱的身體還被各個營生拒絕之後,這的確是一件喜的不行的大喜事。
嘴角的笑咧到了耳根,徐凡轉頭對着角落裏瘦弱的人語氣不掩興奮,“旬澤死了!哈哈旬澤死了!”
屋子裏的光太暗了,曾如芳只覺得渾身發抖,嘴角謙卑的笑卻僵硬的不肯落下。
……
“真死了?”
與此同時,一聲發問,同時在紫禁城的前後響起。前者激動難耐,後者錯愕悲傷。
面對血緣至親的死卻如此興奮不已,來福恭敬的低着頭,彷彿沒看見一般,繼續說道,“中毒了,還不是一般的毒。”
“你們沒查到更具體的?”皇帝在書房裏踱了兩步,忍不住追問。
他們的手眼最多跟在一里之外,等第二天趕到只能看見一片狼藉。來福搖了搖頭,他也不能打包票。
見他搖頭,皇帝略有失望,但眼神不禁亮了起來,這不算壞消息。
若是旬澤狗急跳牆,真把那股南疆勢力扯出來,豈不是兩全其美。只是這次是誰安排的還尚未可知,應該不是旬渝。
理智到底是管不住多年的期盼了,他越想呼吸越急,幾乎耐不住自己的腳。只見他突兀的一停,“去,務必要緊跟那邊的消息。”
角落裏的隱形人應聲聽命,來福也在彙報後俯身退下。
而與這邊不同的是,椒房殿裏,皇后聽了玉梅的“道聽途說”直直軟倒在了椅子上。
她最害怕的事還是發生了。
濃濃的愧疚壓在心裏,一旁寶兒手裏玩的撥浪鼓還是陶苓從京裏手藝人裏收的,眼見着寶兒咿咿呀呀的晃着撥浪鼓,皇后幾乎要垂下淚來。
“還沒看到屍體,也不一定啊娘娘。”玉梅連忙安慰道,把寶兒抱進了皇后懷裏,見她恍惚的眼睛有了神才放心下來。
懷中的小人用軟軟的手掌圈住了手指,微微的溫暖傳來,皇后的眼神一定,“我記得父親的門生裏有位是管轄臨疆三府的?”
娘娘是想託那位大人尋人嗎?玉梅點點頭,澤王現在不知身處何地,娘娘此問,她有些不着頭腦。
皇后搖搖頭並未解釋,只心裏琢磨了幾番,當下便提筆寫了一封書信。
一行行字落下,母親的柔弱漸漸消退,皇后的面容又擁有了往日的鋒芒。
遠在天邊的陶苓並不知道他們的“死訊”已經在京中傳開,此時她的心神全然被王爺愈加惡化的情況吸引走了。
也許是運氣好,他們順着太陽的方向走了半天,順利到了青牙鎮。
顧不及行人的注目,陶苓扶着愈加沉重的身軀直直往鎮上最好的醫館而去。
“大夫,趕緊看一下我夫君。”
不輕的身體被聞聲趕來的大夫和藥童扶到了後堂,陶苓在一旁看着他們查看,咬着嘴巴沒有出聲打擾。
早在不久前,她就感受到了突如其來的重量,偏頭一看,王爺果然白着臉暈了過去,她緊趕慢趕也只能快了一點。
大夫掀開了不嚴實的紗布,頓時皺起了眉頭。
雖然創口不大,但整個右肩都黑了。
他也算聞名百里的大夫了,這中毒的症狀卻從未見過。
“還有有救嗎?”陶苓的聲音有些顫抖,風塵僕僕的臉上忍着淚花子。大夫看的心生不忍,本着盡職的醫德如實說道,“我只能暫時壓住這不知名的毒,若是用藥後,發黑處還有擴散……”
他一邊利索的寫下藥方子,一邊嘆了口氣,“那夫人你只好準備後事了。”
這就準備後事了?
陶苓又氣又急,淚花子糊了一臉。她心裏不相信的搖頭,看着任大夫動作連眉毛都沒動一下的人卻隱約有種不詳的預感。
“王爺……”陶苓輕聲喊着,牀上的人卻沒有動靜。
半響,她抹了把臉,直直往外去。王爺一向乾淨,現下舊衣破縷,頭髮上都是灰土,定是難受極了。
大夫也說了是有可能,藥還沒試過,她不能這麼早放棄了。
青牙鎮不比皇都繁華,但街上也是人來人往。
還好陶苓帶的錢多,她先去買了一兩件衣服,虧得老闆娘提醒,才發現自己也髒的不行。
她回了醫館稍稍打理了一下自己,醫館的小童就把藥端上來了。
沒有假他人之手,輕輕扶起王爺的背,陶苓一開始還喂的不熟練,漸漸的,那藥便再也沒從那蒼白的嘴邊淌出去了。
喂好藥,陶苓便端了熱水給王爺擦臉擦身子。
她小心翼翼避過包紮後的肩頭,仔細擦了擦上半身,下半身想了又想還是沒動。
只是到了換衣服這個環節有些困難,王爺肩寬,她一手尚且圈不住,更別提把衣服從他背後扯出來,再換上新的。
端着另一副湯藥的小童上來了,好心幫了忙,陶苓才艱難的完成了任務。
一下午便在喂藥、收拾中度過。
一早趕到青牙鎮,陶苓本就疲憊,強撐了大半天,眼見着王爺的面色好像紅潤了些,心下微松,趴在牀邊就直接昏睡了過去。
小童端着晚飯推開門,見着的便是這樣一副畫面。
一臉倦容的女子側臉趴在男人的腿邊,眉間輕蹙,似乎夢裏也不安生。
牀上虛弱的男人雙目緊閉,卻好知道有人在身邊一樣,眉目柔和。
昏黃的晚霞從窗邊落到那牀褥上,兩人的手並未觸碰對方,那拉長的影子卻輕輕依偎着,無比親密。
小童低頭一笑,將清粥小菜放到了一旁的桌案,便輕手輕腳地掩了門。
大旬皇城。
青牙嶺客棧的刺客去而復返,柳傑當時便覺有些不對。給統領一刀留了消息,便追着蹤跡跟人。
哪知那伍人回了皇都卻四散而開,相當專業。
他一時難以分辨,報了信便留在皇城等待這些人再露馬腳。
此時,渝王府正上演着一場鬧劇。
“好哇,旬渝你有本事你就把這個青樓女子扶上正妃的位置。沒本事今天我就是以側妃的身份罰她怎麼了?”
尚書之女嫁到渝王府還從沒受過這麼大的委屈,丈夫天天呆在一個青樓出身的女子屋裏,看都不看她一眼。
蘇芮瞪着眼前的一對人,胸膛起伏的厲害。
“沫沫你沒事吧?”旬渝扶着南如沫,擔心地問道。他不過是出門了幾個時辰,就被這側妃逮到了機會。
南如沫垂了眼簾,輕輕搖了搖頭。但依在旬渝身上的膝蓋顫抖着,好似控制不住力氣。
她今早被旬渝側妃找了個由頭罰跪在後花園,等到旬渝回來已經過去了快三個時辰。
旬渝一下發現了南如沫的顫抖,懶得理母親硬要他娶的蘇芮。打橫抱起南如沫便回了房。
這尚還在外頭,多少家奴看着。旬渝半點沒給面子。
蘇芮怒火中燒,一聲不坑便攜了丫鬟回了尚書府。
等到旬渝母親沈雲聽說時,尚書府大門已是緊閉不開。
“孽子,孽子!”沈雲捂着額頭,只覺得頭痛難忍。
“旬澤那邊僥倖逃了,旬渝又不爭氣。”她惱得拍了下桌子,一雙男人的手揉了揉沈雲的掌心。
“咱兒子還有機會,不急。”
沈雲聽了這話,眼珠閃了閃,小女人做派般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