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身後緊閉的大門便被人從外破門而出,南晚意下意識回頭,就看見十個身穿迷彩服的男人端着槍衝進來,分別在門內站成兩排形成一條通道,而寧漠踏着沉穩的步伐從他們中間走進來,似裹挾着凌厲的寒氣。

    我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下一刻,身體便被攬入一個冷硬的懷抱,高大身影將我此時的狼狽全數遮掩,讓外人無法窺視。

    “清理現場。”

    寧漠冷聲下令,隨即將身上的外衣脫下來,披在她的身上。

    “救,救曉靜。”

    南晚意雙眼發紅,強撐着意識開口,而寧漠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着安定人心的意味,一如他以前做的那樣。

    “她沒事。”

    聽到這三個字,南晚意才重重地鬆了口氣,暈了過去。

    等她醒來,寧漠已經不在身邊,保姆看見她醒了立刻叫來了張醫生。

    在給她做了簡單的檢查之後,張醫生才鬆了口氣。

    “你這一昏迷就是一星期的時間,寧先生每晚都會過來守着,您要再不醒,我的職業生涯估計就要終止了。”

    剛醒的南晚意此時還有些暈暈乎乎,如果不是身上的痛感,她幾乎以爲她之前在屠宰場經歷的是一場夢境。

    提到寧漠的名字,她的心跳亂了一拍,緊接着從醫生那兒知道了這些天發生的事。

    曉靜平安無事,寧漠正式接管寧家,同時吞併了燕家,連她稀釋的股權都已經全數轉進了基金會。

    原本一個月才能完成的事,在一個星期內就被處理妥當。

    張醫生和保姆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即纔開口道:“南小姐,你別怪我多嘴,三爺不苟言笑,但心裏有你,不知道您心裏又是怎麼打算的。”

    南晚意垂眸。

    她不是傻子,但她時日無多,能給寧漠的還剩下什麼?

    這一天,她守着手機,幾乎每隔十幾秒就看一次屏幕,可一直到晚上八點,都沒有撥出寧漠的電話。

    捏着手機的手心滿是汗意,思來想去,她還是準備同寧漠見一面。

    而就在這個時候,手機突然響起,是六子的電話。

    “六子,怎麼了?”

    “歡姐,三爺出事了!”

    黑色寂靜的夜空猛然響起一聲悶雷,連同一道驟亮的閃電劈裂天空,將南晚意的臉照的慘白。

    心臟猛的一扯,南晚意腦子一片空白,嘴脣都在哆嗦,“他怎麼會有事?”

    “從寧氏回別墅的必經之路上出現了重特大交通事故,我剛好有事找三爺,結果一直聯繫不上,後來才知道三爺所坐的那輛車,正好就在事故發生地段,我現在正要趕過去。”

    南晚意雙腿發軟,六子的話就像鋼釘一根一根地刺進她的腦子,下一刻,她就像瘋了一樣朝門外衝了出去。

    她一上車立刻油門踩死,車如同離弦的箭般衝了出去,車窗外瓢潑大雨擊打在車前擋風玻璃,將車前的視線模糊成一片,黑壓壓的道路之上,不停有車從道路的拐角躥出,猩紅的車燈刺的人眼睛發疼,而所有車輛的目的地都出奇的一致,全是指向交通事故發生的地方。

    車內的廣播裏,主持人正在大雨中用聲嘶力竭的聲音直播,尖叫聲,哀嚎聲,求救聲,風聲透過廣播那頭斷斷續續地傳來。

    破碎的信號之下,主持人的聲音就像地獄的喪鐘,每敲一下,南晚意心中的生機便黯淡下一分。

    三十車連環相撞,死亡人數還在不停增加,救援人員已經趕到現場,但受傷人數太多,無法及時救援。

    “快點!再快點!”

    南晚意的心臟劇烈跳動,但隨着路上的車輛越來越多,車速也越來越慢,車身後不停有車在按喇叭,甚至有些前方車輛因爲擁堵的關係也發生了車禍,導致整條道路徹底癱瘓。

    有警官在指揮交通,可是無濟於事,情緒激動的車主甚至因爲車輛刮蹭居然開始鬥毆。

    她沒在車內停留,毫不猶豫地打開車門,沿着道路拼命地跑。

    雨水打在南晚意的臉上,她卻像是不知道似的,衝着道路的盡頭狂奔。

    她腦子裏只有一個想法,要見到寧漠,她要立刻見到他。

    這裏有這麼多車輛滯留,那就表示已經快到地方了,發生重大交通事故的地點一定就在前面。

    漸漸的,南晚意看見一輛被撞毀的車,而救援人員正在用電焊將車門弄開,把躺在主駕駛坐上的傷者往外擡。

    而另一輛車已經被撞扁,主駕駛座沒看見傷者,只能看見前車玻璃上紅白相間的血污。

    寧漠不會有事,他一定不會有事的。

    南晚意的心跳越來越快,雙眼被雨水模糊的睜不開眼,她狠狠地揉了揉,眯着眼睛辨認面前的方向,擡腳就往警戒線裏衝。

    “小姐,你不能進去,這裏只有工作人員才能進。”

    警戒線外一個警官攔住我的去路,扯着她的胳膊就往外帶,而她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居然一下甩開了他的手,快速地朝警戒線內奔去。

    “寧漠!寧漠!”

    南晚意的視線每掃過一輛車,她的心就往下沉一分,連環車禍本來就是越往裏的車,受損越嚴重,她知道這個道理,可還是抱着僥倖,一輛車一輛車的掃過去。

    視線所過之處的車輛大多破碎,有些車頭因爲後面幾輛車的連環相撞,車輛位置發生改變,直接撞進了別人的車頭,車的發動機蓋子彈起來,將駕駛員的身體截開兩半,血早已經滲出駕駛座流向地面,殷紅的顏色觸目驚心。

    救援人員不夠,有些傷者還躺在車裏無法得到救援,見到有生人來,都對着我的方向叫救命,而更多的人,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屍體,死不瞑目地睜着雙眼。

    南晚意的視線在一堆破碎的廢鐵裏來回穿梭,一邊揉着眼睛,一遍又遍地呼喊着寧漠的名字。

    雨勢越來越猛烈,雨水混合着黃泥和血液在地下匯聚成爲溪流,沿着柏油路向下流淌,有一道流經我的腳下,帶着一小塊已經被浸泡的不成樣子,染血的袖釦。

    我盯着那根菸蒂,瞳孔猛地一縮,心口就像是被猝不及防開了一槍,汩汩地往外冒出鮮血。

    這個袖釦她見過……

    不會的,不會的。

    南晚意想一腳將袖釦踢開踩,雙腿卻一軟地跪坐在地,她掙扎着想要爬起來,可卻重重地跌在地上,正好看見車禍現場的最內層,身穿救援工作制服的醫護人員正擡着一副擔架走出來,擔架上的人被搭着白布遮蓋着臉。

    擡着擔架的醫護人員的聲音傳入我耳朵裏。

    “真可惜,還這麼年輕,身體都撞爛了。”

    “是啊,看上去是大人物,死的時候還有保鏢保護呢,只是終究逃不出命,發動機蓋子把臉都給削沒了。”

    一瞬間,南晚意所有的力氣像是瞬間被抽空,心口像是被人狠狠撕裂,一股腥甜從胸腔向上躥,衝出口腔,噴濺在地上。

    “天啊,這裏還有一個傷者,快快,她吐血了!”

    一個醫護人員驚叫出聲,而南晚意趴伏在地上,手指狠狠地抓着地面,想哭,卻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聲,只能任由血液嗆出口鼻,再經由鼻腔衝向眼睛。

    滅頂的絕望席捲了南晚意,她不明白自己爲什麼還會活着,她怔怔地望着那個擔架,靈魂似乎被抽離。

    她總是晚了一步,總是晚了一步。

    她沒見到爸媽,沒見到沐晨,沒見到孩子,現在連寧漠都沒見到。

    她跪在地上,看着距離自己不遠的車輛碎片殘骸,突然很想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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