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已過,唐黎披着厚厚的披風,抱着暖手爐在院中踱步。夜深人靜無事可做時,她便在院中走一走讓自己靜下來。
小七每日早出晚歸,唐黎便每日擔心,若一晚不回來,她就整晚睡不好。
一切與原來不同了,楚璟修圖謀之事能否成功也成了未知。雖然她在心裏相信小七,但還是忍不住擔心,這可能就是關心則亂吧。
她能做的就是不給楚璟修添亂,唐黎深深地嘆口氣,以前總覺得自己拿得起放得下,火燒房了也不會妨礙她喫飯睡覺,如今爲了楚璟修,患得患失起來,變得不像自己了。
胡思亂想着,她沒發現男人已走進院中,楚璟修皺眉,“怎麼總往外跑,小心着涼。”他牽着手把唐黎往房間帶。
見他回來,剛還鬱悶的人瞬間高興起來,“等會兒。”唐黎把暖手爐往男人懷裏一放,“你先回屋,我去去就來。”她小跑着去了廚房。
不一會兒端來一碗冰糖燕窩。楚璟修看看放在自己面前的燕窩,很是無奈,其實他不愛喫這種甜滋滋的東西,而且會讓他想起一些不好的往事。
但這是唐黎親手做的,不喜歡也要喫。楚璟修喫一口,舀一勺送到唐黎嘴邊。唐黎美滋滋地喫掉,之後男人再喂,她說什麼也不肯喫。“我每天都有喫,你多喫一點。”
楚璟修不想拂了她的好意,三兩口把一碗燕窩喫乾淨。“明日我休息,可以一整天陪你,想不想出去轉轉?”
“好啊!”從年後男人就開始忙,兩人好久都沒在一起了。
兩人約好明日一起去郊外爬上拜佛。
次日出發前,小花蹲在車前喵喵叫,趕它它也不走,唐黎回頭對男人說:“你兒子要跟你去。”小花粘楚璟修,唐黎見不到人小花自然也見不到,今日可算抓到人了,這些人類竟要拋下它出去玩,小花堅決不同意。
楚璟修一挑眉,“你什麼時候給本王生的兒子,我怎麼不知道?”
唐黎在他肋下輕輕打了一拳,男人趁機抓住她的手攥在掌心,軟綿綿的拳頭都不夠給他撓癢癢的。
最後賴皮小貓被雨竹抱上了馬車。京華寺位於京郊十餘里的大華山上。
初春季節乍暖還寒,樹葉剛剛長出嫩芽,天氣還有些冷,上山來的香客並不多。安王殿下親臨,京華寺的大師親自出來迎接。唐黎不知道楚璟修竟然還懂佛法,男人與大師相談甚歡,她便來到大殿。
唐黎點燃了三支香插進香爐,而後虔誠地跪在蒲團上閉目良久。拜完佛,小沙彌領她到偏院休息。
此院距大殿不遠,空氣中香氣繚繞,這個味兒並不難聞,反而讓人覺得很舒服。雨竹和小花在院中玩耍,唐黎看着看着不知怎的趴在桌上睡着了。卜靈怕吵到她,關上房門退出了出去。
唐黎做了一個夢,夢見很久以前她還是一條小魚的時候,正逢天下大旱,秧苗枯死,河水乾涸。
它躺在乾裂的河牀上奄奄一息,一位書生把它撿回家養在水桶裏它才得以活命。
天災之年書生的日子也不好過,經常喫不飽,即便如此他也從未想過喫掉被他養的胖胖的小紅魚。
養了大概半年之久,大雨過後河水重新豐沛起來。書生便把它放回河中,那書生笑着說:“糖糖,要小心哦,千萬別被人抓去喫掉。”
入水的瞬間,透過波光粼粼的河面,夢中的唐黎第一次看清了那書生的面容。千百年她早已忘了那張面孔,如今他就在眼前。
夢醒後,唐黎已是淚流滿面,原來如此!她與楚璟修竟有這樣的緣分。
楚璟修與大師談完佛法,推開門就見人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他嚇了一跳,快步上前,唐黎一把抱住他,楚璟修被她撲一個趔趄,輕輕撫着她的後背,問道:“怎麼哭了?”
半晌,唐黎才甕聲甕氣地說:“做了一個夢。”
楚璟修好笑:“膽子不是很大嗎?做個噩夢嚇成這樣。”
唐黎窩在他懷裏,心道:纔不是噩夢。
王爺牽着抽抽搭搭的人走出寺廟,雨竹抱着小花跟卜靈小聲嘀咕,“糖糖膽子好像變小了呢,她以前可是連夜路都敢一個人走。”現在做夢都能嚇哭。
卜靈笑笑,“你還小,等你有喜歡的人就懂了。”
回去的路上,唐黎一直賴在楚璟修懷裏,男人寵溺道:“你怎麼跟小花似的,還在怕?”
唐黎哼哼唧唧抱着他就是不撒手,男人無奈抱了她一路,等回到王府,他半邊身子都麻了。
直到晚上楚璟修回來,“皇上被氣暈了。”
“氣暈?”這得多大事能讓一國皇帝背過氣去,“你沒事吧?”她最擔心的是小七。
楚璟修搖搖頭,情緒有些低落,“是因爲後宮之事,還有、我母親。”
這下唐黎不知該說什麼了,雲妃娘娘不僅是宮中禁忌,在楚璟修面前也不能提,當年小一告訴過她。
“你可知四皇子、五皇子還有六皇子是怎麼死的?”
“聽說是溺水而亡。”最開始到這裏她還很不適應沒有水的日子,滿皇宮的找水池。
後來聽人說因爲幾位皇子掉水裏淹死,皇上下令填了宮中所有水池。果然,後來的七皇子、八皇子還有九皇子都活得好好的,有傳言說楚家與水相剋。
“相剋?”楚璟修冷笑,“那三個皇子的死與皇后、梅貴妃、陳妃有關。”他之所以活下來,是因爲從出生就在冷宮,對他們沒有威脅,八皇子九皇子年紀太小構不成威脅才平安長大。
“我母親是雲家獨女,雲家富可敵國,唯獨子嗣不旺,到了母親這一輩外公就她一個女兒。從小嬌寵着長大,婚事上外公隨她意願,只要對母親好,其他的雲家都不在乎。母親有喜歡的人,可老天偏偏捉弄人,一日在街上雲家姑娘被皇上看中,被強行擡進宮。母親在懷我之前曾回家省親,宮中就有傳言說我不是皇上的孩子。楚煊讓母親說出那個人是誰,母親心灰意冷、寧死不肯說半個字,楚煊覺得傳言是真的,便將懷孕的母親關進冷宮,在我九歲那年,母親再也熬不住……。”楚璟修悲傷不已,緩緩說着當年的事。
“我以爲母親是鬱鬱寡歡病逝的,直到後來師傅進宮,我才知根本就不是。我們母子倆常常吃了上頓沒下頓,母親就在冷宮種些菜,外公也託人偷偷給宮中的太監宮女塞銀子,就爲了讓我們在冷宮過得好點,記得那一年,常有人送來一碗補品,母親卻從來都不讓我碰,說我年紀小喫不得那些東西,哪裏是我喫不得。”男人眼睛猩紅,表情痛苦,“那分明是毒藥。”
唐黎震驚不已,她也一直以爲雲妃是病逝,原來是被人害死的,“補品是誰送的?”
“皇后、貴妃、陳妃,也或許還有麗妃、蘭妃。”他母親有傾國美貌,那些女人害怕有一天她走出冷宮重得恩寵。
唐黎小心翼翼地問:“皇上知道嗎?”
“他讓人監視我們母子又怎會不知?”
所以,雲妃是在皇上默許下被其他嬪妃毒死?唐黎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難怪有人說無情帝王家,楚煊心可真夠狠。今日皇上被氣暈也不是爲了雲妃,而是因爲幾個兒子死在了幾個媳婦手裏吧。
“楚煊也不敢確定我是不是他的孩子,所以才留着我。長大後因我與先皇面容有些相似,他這纔不再懷疑,如今事情被翻出來,他想瞞也瞞不住。”
家醜不可外揚,楚煊想把事情壓下去,但知道的人太多,已經傳到了宮外。尤其是幾位皇子遇害之事。皇后被奪了鳳印,梅貴妃和陳妃被關在後宮,無皇命不得出宮。
這樣的懲罰不痛不癢,跟沒罰一樣,唐黎猜想因爲她們是三位皇子的生母,這三位皇子中的一人將來是要繼承帝位,所以楚煊不能重罰。
“你想怎麼辦?”唐黎現在能理解原書中楚璟修的所作所爲了。
滔天的恨意,爲了報仇而活着,可是一旦報了仇就沒有繼續活下去的動力,這是那個楚璟修的悲哀。
“那些人本王以後會處理,現在、”楚璟修目光冰冷,“我要兵權!”
不知道楚璟修是怎麼做到的,次日皇上便封楚璟修爲戍衛將軍,掌管京城北部戍衛軍。
楚璟修也越來越忙,經常好幾天見不到人影,偶爾回來,待不了多久就得離開。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進入了六月。
這日,唐黎早早叫廚房準備,把小七愛喫的通通做一遍。早上楚璟修派人回來送信說今日早些回來陪她一同用飯。
小七最近瘦的厲害,一頓補不回來,也要讓他喫的開心。唐黎滿心歡喜地等他回來喫飯,從中午等到下午,又從下午等到晚上。
夜色漸深,唐黎坐在桌前昏昏欲睡,一道鐘聲把她驚醒。
夏月小跑着進來,臉色嚴肅,“姑娘,永王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