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逢舟沉默半晌,許久沒能說出話來,這個女人竟然認識他!

    他飛快的從大腦內搜尋之前看過的原著殘留,尋找原主認識的女性朋友。他認識的女性很多,但能稱得上朋友的沒有幾個,至於能和長川歌舫扯上關係的,只有那一位。

    “你是……屈雲屏?”

    善靈聞言,臉上浮現驚喜之色:“謝天謝地,你還記得我。”

    屈雲屏,長川歌舫百年來最負盛名的花魁。

    葉逢舟年少時四處遊山玩水,認識的人不少,與屈雲屏是在無意間邂逅的,後來才知道她是長川的花魁。那段時間他留連秦淮美景,幾乎日日去長川看她演出。

    原著中對屈雲屏的描寫不少,甚至後期還有一大段內容是有關於長川歌舫的。

    葉逢舟看書時甚至想過,如果不是原主遊玩時離開的太早,兩人有沒有可能結下一段良緣。

    屈雲屏道:“後來聽說你成了靜林山的座上賓,不能像以前那樣隨心行事,還以爲見到你要廢很大力氣,沒想到後來長川有惡靈出沒,你又來了一趟。”

    她說的便是小說後期的長川惡靈一事,不過那時葉逢舟不是自己去的,他是和慕南一起。

    。

    其實那件事本不該他們管,正巧兩人遊歷到那裏,得知消息便管了件閒事。

    那時的長川歌舫與現在差別不大,也是發着淡淡紅色的實木和鋼鐵,上着一層防水的釉,只不過迎接客人的女孩換了一批,老鴇看着也比現在的順眼。

    負責倒酒的女孩還沒有發現長嘴酒壺這種東西,倒的時候也老實,但還抵不住心中悸動,偷偷瞧他們一眼再發出羞澀的輕笑聲。

    慕南的摺扇放在手旁,規整的擺放着,漆黑的扇骨在紅木桌的襯托下多了幾分肅殺。

    他看着面前倒滿的酒杯,伸手欲拿,可手沒伸到一半就被另一隻手不輕不重的打了一下。

    “你少喝些酒。”

    慕南掀起眼皮,好半天才肯賞給葉逢舟一個眼神,呵了一聲道:“我也沒見你拒絕那姑娘來倒酒啊,怎麼,膽子越來越大,現在還管起我來了?”

    葉逢舟一下就泄了氣,佔着理虧的位置但還倔着:“你什麼酒量你不知道嗎,次次喝醉都是我送你回房間,也不知道收着點。”

    慕南不是喜歡主動喝酒的人,但有人給倒也不會拒絕,偏偏還酒量不好,屬於人菜癮大的那類。

    “不想送了?”

    “……那倒不是。我們來這裏是爲了惡靈,你悠着點。”

    慕南沒把他的話當回事,拿起酒杯一飲而盡,之後竟還手腕翻轉,杯口朝下,好像故意氣他一樣示意他喝完了。

    “麻煩你了。”他脣角勾起,不知道這個麻煩究竟是送他回屋子還是收拾惡靈,葉逢舟感覺這兩個意思都有。

    隨後無可奈何的說了一句:“喝吧,敞開了喝,醉了我伺候你,惡靈出現了也我來抓。”

    “辛苦。”慕南說着,另一位倒酒的姑娘已經爲他倒上了第二杯。

    不過好在他對自己的酒量還有一定的認知,喝完第二杯後就沒再碰過。

    那晚屈雲屏跳了知名的聲聲慢,聽說本來是要跳另一首曲子的,不知爲何突然換了,至於原因沒人去問。

    臺上美人翩翩起舞,臺下賓客歡呼雀躍,長川歌舫的盛況百年皆如此。

    ……

    葉逢舟心裏說不上是什麼滋味,他想到的不過是書中一段不過百字的描寫,他當讀者時匆匆略過,可真到自己當了書中人時卻感慨良多。

    那位久負盛名的花魁成了善靈,與他一道的慕南更是已經逝去,百年前的賓客們都是凡人,早早了卻餘生,剩下的只有他和航行了百年的巨輪。

    都是書中人的故事,一時竟感覺跟真正經歷過一樣,悽楚又酸澀。

    葉逢舟突然覺得他是真的很老了,竟然跟一艘那麼大的船比年齡,這麼想着,不由得自嘲般笑了一聲。

    “不過你身上的氣息,很熟悉噯。”屈雲屏講着講着突然走到慕淮身邊,圍着他繞了兩圈。成爲靈後她對人的氣息變的很敏感,記憶的也很深,這個男生身上的氣息實在是太熟了,好像以前曾感受到過一樣。

    慕淮問:“怎麼熟悉?”

    屈雲屏思索良久,最後搖了搖頭:“好像在很久以前聞過,可是仔細想想又有區別,我也說不出來。不過我知道和你氣息很像的人是誰,百年前曾和葉公子一起來過長川,是靜林山的掌門,叫慕南。”

    慕南。

    慕淮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下意識想到那位曾和葉逢舟在靜林山巔下棋的白衣人,現在想來,那人的衣服上繡了半邊桂花,可不就是掌門服飾。

    姓慕……葉逢舟說過,他的姓氏來源於一位故人,原來是他嗎。

    即便早就知道事實,可知道那人是誰時還是有些難過,感覺……像是替代品。

    “是嗎,我記得師尊曾和我講過一個故事,說一個修仙者和他的友人一起到了長川,但沒想到當晚修仙者竟然掉入江中,聽說當時長川的花魁也在場,其實那個故事講的是師尊自己吧?”

    慕淮不想讓人注意到他的低落,轉而改了話題,只是一個名字,能代表什麼呢,想的太多亂了的只能是自己。

    葉逢舟愣住了,想到之前慕淮迷迷糊糊的撒嬌要聽故事,他以爲他醉了,迷糊着聽不清楚纔講的,原來都聽見了。

    他現在特別想有一個穿越時空的技能,回到那時的自己身邊,掰着自己的嘴強迫他換一個故事講。

    屈雲屏好像回憶起了這件事,笑了起來,問葉逢舟:“我可以講嗎?”

    “講吧。”葉逢舟自暴自棄,還能怎麼辦,自己養的徒弟,寵着唄。

    “那件事我只看了一半,我是在落水後趕過去的,在那之前房內只有葉公子和慕公子兩人……”

    “等等,什麼,只有我和慕南?”葉逢舟打斷她,差點被空氣嗆到。什麼鬼,那天他不是爲了查惡靈特地點了屈雲屏一晚掩人耳目,怎麼變成只有他和慕南了,他看的小說是假的?

    慕淮的表情也沒好看到哪裏去,事情的發展明顯跟他聽到的不一樣,葉逢舟講了個假故事!

    屈雲屏看了看眼前兩塊表情凝滯的石頭,有些懵:“要不,我別講了?”

    “不,講下去。”兩人一起說。

    這可事關葉逢舟的清白。

    屈雲屏見他們如此決絕,便繼續講了下去:“那天……”

    。

    葉逢舟和慕南去長川是因爲近期作怪的惡靈。他們對這裏發生的事情不熟,也怕老鴇爲了顧及生意不肯全部告訴,幸好葉逢舟認識屈雲屏,便點了她一晚以便詢問。

    那晚葉逢舟是攙着慕淮進的門,他喝醉了,胳膊環繞着葉逢舟的脖子,半趴在他身上。

    他只喝了兩杯酒,剛下肚時沒覺得不對,但他低估了這酒的後勁,沒過多久就覺得意識模糊,人也迷糊的想要睡覺。

    葉逢舟扯了老半天才把人扯進屋,又廢了半天力氣把人安頓好。

    “抱歉,久等了。”

    屈雲屏結束表演後就過來了,等了半天也不見二人影子,方纔還在擔心,現在總算是知道原因爲何了。

    “沒關係,這位公子沒事吧?”她說。

    “沒事,就是喝多了,經常這樣,別的毛病沒有就是愛折騰人。”

    屈雲屏聽他這麼說,下意識看了慕南一眼。

    他端坐在葉逢舟身邊,即使醉了也坐的穩當,不搖不晃。眸子是半闔的,頰上有淺淡的紅色,有種微醺的媚態。

    是個美人。她由衷的暗歎,視線也不由自主的掛在了他身上。

    “我們可以談談最近發生的事了嗎?”葉逢舟突然開口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反應過來:“啊,當然可以。”

    他們沒談多久,至多半個時辰就結束了談話。

    屈雲屏雖然是他點的人,但兩人是朋友,還沒有到那種喪心病狂的地步,再說身邊還有一個醉着的慕南。

    不過爲了給老鴇一個交代她也沒有出門,而是去了旁邊的屋子——這就是高級房的好處,主臥邊上帶了一個側臥。

    “如果沒什麼特別大的動靜的話我不會出來的。”說完這句話她便關上了屋門。

    剛開始很安靜,可在她要睡着的時候外面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聲音,像是衣料蹭過地板。

    她有些好奇,但沒忘他們終究有別,況且那不是什麼大不了的聲音,她沒多想就打算繼續睡。

    那聲音沒持續多久,就在屈雲屏放下心的時候外面響起噗通一聲落水的聲音。

    悶悶的,聽起來落下去的東西不輕,至少有一個人的體重。

    這可算是大事了,屈雲屏推門而出。

    房間的後門開着,長川爲高級房下了很多心思,比如這個後門就是顧及了客人想看江景的願望而設,一打開就是江。

    江面平靜,完全沒有人落入水中的痕跡,月光粼粼的灑在江面上,再由江面反射進屋子裏。

    慕南靠在門框上,只着純白的裏衣,衣領開的很低,正低頭凝視着江面,而葉逢舟已經沒了蹤影。

    慕南察覺到她走過來,轉頭給了她一個稍顯尷尬的笑容:“他掉進江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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