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獵場開始那日天陰,但對於他們來說無疑是個好消息,兇獸和惡靈天性喜陰,只有天陰那些藏在暗處的髒東西纔有勇氣出來。

    靈山外人潮聚集,山上樹木豐茂而沉重,驟然驚起的鳥雀不知是獸是怪,不時傳來嘔啞的長鳴。

    留給各宗門的位置早就準備好了,往那坐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兜頭一看沒一個惹得起,當然,如果膽子大到連命都不要的可以去試試。

    這些座位其實早就存在,從狩獵場開始那年起就在,無非就是加加減減的功夫。

    葉逢舟挨着秦盼坐,若按往日,他身邊應該還有一個沁塵仙子的,可惜物是人非,哪怕這件事已經塵埃落定,身邊少着的空位依然給人一種空蕩蕩的寂寥感。

    手中的摺扇嗒嗒的敲在椅子扶手上,這是他的常有動作,尤其在不安和懷念時會更加明顯。

    陰冷的天氣總會觸及記憶中最深的那個點,也是如此,他一直不太喜歡陰天。

    參加狩獵場的人還沒被召集去,正三三兩兩結成隊在自己門派範圍內轉,當然也有感情好的跨門派社交。

    葉逢舟思維被拉回來,視線一轉到了慕淮身上。

    慕淮站在他身邊,身形薄薄的,滿身都是清俊的少年感,肩膀倚着椅背,站的不直但不顯懶散。

    他頭髮好像長了不少,直直的垂下來,搭到扶手上,落在葉逢舟手邊。

    葉逢舟盯着那縷髮絲,內心爭鬥良久,最後非常有主見的扔了理智,捏起那縷髮絲把玩。

    “師尊?”不知道是哪一下扯到了他,偏過頭問。

    很多時候他不會具體問葉逢舟在做什麼,只需要叫他一聲,語氣稍擡一點葉逢舟就能明白他想說什麼。

    葉逢舟不知悔改,還是不肯撒手:“你這頭髮一直在我眼前轉,晃的我心癢,不收點報酬怎麼行。”

    “都是它不小心跑過去的,無心之過,怎麼可以收報酬。”慕淮想把那縷頭髮抽出去,不過……抽不動。

    “別急,說過要有報酬的。”葉逢舟擡眸,那張臉的欺詐性成功讓慕淮停了下來。

    葉逢舟握着那縷頭髮,在脣邊輕輕烙下一吻,這一幕全被慕淮映在眼裏,面上看似波瀾不驚,心跳早就咚咚的響個不停。

    溫熱好像隨着髮絲一路向上蔓延,傳到大腦皮層。

    葉逢舟這個人,體溫偏低,尤其是指尖,低的有些發涼,每每被碰到頸側和腰際時都會打一個小小的冷戰。

    明明吻的是髮絲,慕淮卻能感覺到溫軟的觸感。

    葉逢舟親吻時喜歡咬人,咬在下脣,潮溼而曖昧。慕淮不自覺的舔了下脣,好像在回憶之前的鈍痛感。

    他合理懷疑他師尊是屬狗的,咬的時候都不輕。

    他的小動作都被葉逢舟看在眼裏,撐着頭勾起不明顯的笑意。

    “葉長老!”陸十九氣喘吁吁的跑過來,“聽說您也給我報上名了?”

    “我不屬於任何一個門派,怎麼有資格加入狩獵場的?”

    “用的靜林山客卿的身份。”葉逢舟說,“仙門的狩獵場能學到不少東西,我既然答應真人帶你出來必然是盡我所能讓你多接觸些東西。不過我擅自讓你成爲客卿這件事沒經過你同意,有些獨斷了。”

    “沒有,您讓我成爲客卿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哎呀,您知道我不太會說話,總之就是很感謝您,對,是這個意思,你說是不是慕淮老弟。”陸十九平日裏看着大大咧咧,實際真的有人對他好時會扭捏起來,話都說的語無倫次。

    “你高不高興是一碼事,手先撒開。”葉逢舟語氣突然冷了。

    ……陸十九這才發現他攬着慕淮……他有個習慣,一激動見人就攬,造孽了。

    慕淮還不明白這二位的心理,說:“沒關係吧。”

    “不,有關係!”陸十九道。

    您可別說了,他想活着,“我不該見人就拉,我檢討,撒手,這就撒手”

    求生欲快爆了。

    “請參加狩獵場的各仙門代表到空地集合……”

    一個女人的聲音自上空傳送,狩獵場快開了。

    “注意安全,別受傷。”慕淮臨走前葉逢舟囑咐了一句。

    明知以他的修爲這山裏的東西不會傷到他,但還是想說一句,直到慕淮點頭心裏才踏實下來。

    “狩獵場的方案最後定的哪套?”等他們走後葉逢舟問秦盼。

    “用的最後那套,散了的惡靈從別的地方抓了些補上,數量正好。”秦盼保證道,“這次的方案我都給看了,您可以問問這一圈人,他們都看過而且同意了。”

    “行行行,問就不用了,我信你。”葉逢舟說。

    “葉長老最近看起來精神不錯,氣色也很好。”邊上有一箇中年模樣的人說。

    “過譽了。”葉逢舟說,“一張皮子而已,只能算長的可以。”

    “您纔是謙虛了,只是不知您這修爲……從面相上還真看不出來。”

    葉逢舟聞言面色一沉,又來了,他就知道從這些老傢伙嘴裏吐不出什麼好話。

    “修爲就在這裏面,要不你自己查查?”他向前伸出一隻手。

    那人一下子不說話了,他就是嘴欠,只想滅滅葉逢舟的威風,讓他查,他哪敢查。

    葉逢舟說:“你今年多大年紀?”

    話他聽的多了,聽過最尖利的傳言是他成爲廢人一個時日不多,該從長老位置下去,這人的話無非是些毛毛雨。

    “七,七十又三。”

    “七十三歲,你看着也不像。”葉逢舟把玩着扇子,“你猜猜我多大。”

    那人愣住,臉上閃過尷尬和緊張。

    只看外表欺騙性太強,葉逢舟看起來不過二十來歲,因皮膚偏白會顯的更年輕一些。但就是這個看起來不過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已經在這世上生活了百餘年,早早成了修仙界只可仰望的存在。

    “修仙界以強者爲尊,在此基礎上在看年齡和資歷。只有年紀修爲虛空的那叫無賴,只有修爲沒有資歷的那叫小兒,我自認兩樣都沾些,那麼請問,你是要選這兩方面中的哪一個來和我說話?”

    有一個詞叫做越級碰瓷。

    氣壓驟然低了下去,偏偏葉逢舟話說的不急不緩,讓人捉摸不透。

    “不,不敢。”資歷和修爲他都不及葉逢舟,老老實實的閉上嘴轉過頭,不敢再有交集。

    葉逢舟嗤笑一聲,視線掃過秦盼,秦盼縮了一下,他覺得好笑,問:“你縮什麼?”

    秦盼:“您如果生氣的話我盡力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我生氣幹什麼?”

    “您剛剛沒生氣?”

    葉逢舟說:“當然沒有。”

    “那您剛剛……”秦盼指着那人,“怪可怕的。”

    “別怕。”葉逢舟收聲道,“收收你受驚的小心臟,都是裝的,就他們這些風言風語也沒什麼新意,我都聽麻了。但是沒辦法,被人嘲諷總不能不說回去,不然那還得了,第二天能出來一批人直接騎我頭上去。”

    秦盼噢了一聲,恍然道:“原來如此。”

    遠處的鳥雀還在一波一波的飛起,參加狩獵場的衆人也都該進了靈山,按照慣例,應該是先集合宣佈比賽規則。

    。

    一兩百人聚集在一起,沒人組織自然是亂哄哄的,他們自覺的找到本門派的位置,站的不規整,但因爲不同的服飾一片一片的散着,不難區分開。

    慕淮抱着浮生站在一棵樹前,衣襬順從的下垂,上面的金線泛着淡淡的光。

    他偏過頭,問道:“換好了?”

    “馬上。”陸十九的聲音從樹後傳來,緊接着人就出來了,身上換了一套衣服,是靜林山客卿的服飾。

    參加狩獵場的都是各門派的人,對服飾有統一要求。衣服是抓着空換的,陸十九對隱私權還是有所注意,抓來慕淮幫忙看位置,在人少的地方換上了。款式都是大差不差只有那幾樣,但客卿的衣服上不飾金線。

    “不愧是大門派的衣服,穿着就是舒服。”陸十九整理着袖子,踢了踢腿撩起落在膝蓋下面的衣襬,“但是這麼長的衣服打架真的方便?”

    大門派也忒講究形象了,門派服飾長的跟要參加宴會似的。

    “還好吧,我感覺不影響什麼。”慕淮說,“可能只是不習慣。”

    “嗯,有可能。”陸十九說。

    “請前來的各位門派代表們安靜一下,現在宣讀狩獵場規則。”還是剛剛叫來他們的那道聲音,在場的也很給面子,漸漸安靜下來。

    “在狩獵場內的各門派可以進行門派內組隊,每隊最多十人,最低不限,最後結果以同門派各小組的綜合成績爲準……”狩獵場的規則百十年不曾變化,在場的多有耳聞,雖然都給面子,但沒聽的多認真。

    “爲了避免突發情況,每人配備一個信號彈,和一張防身符咒,但是這兩樣東西請謹慎使用,一旦用了其中一樣,使用者的狩獵場之行就到此爲止。”

    每次狩獵場開時都爲參加者的安全做了十全的準備,可狩獵場終究是比賽場合,防身的東西每人都用,信號彈每人都放,亂先不說,也沒了比賽的意義,爲了避免這種鑽空子的行爲,使用者會被取消資格。

    “規則宣讀完畢,現在請自由結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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