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兒。”
一道溫柔的女聲驟然響起,令渾身戾氣的女修瞬間柔和了臉龐。
是師父的聲音。
果然,下一刻她就覺得渾身暖洋洋的,丹田內躁動的靈氣剎那間被撫平。
在她前方多了一位身穿淡青色席地長裙的女子。
女子如瀑般青絲隨意披散在身後,腰間繫着一條多股彩絛腰帶,身上就再也沒有別的裝飾物,脫俗出塵,宛若九天玄女。
宋蕪和守門弟子在女子出現後,恭敬地垂下頭以示尊敬。
“師父,您終於捨得出來見憐兒了。”
自稱憐兒的女修在女子出現後,下意識將有些凌亂的頭髮撩到耳後,露出一個有些怨恨又有些得意的複雜神色。
她就知道師父還是寵愛她的,不會放棄她。
當日,師父在聽聞她要脫離縹緲閣後大發雷霆,甚至放言若是她執意離開,就當再也沒她這個弟子。
那次是她第一次見到師父那麼生氣。
因爲師父的反對,她也曾猶豫過,彷徨過,可最終對自由與愛情的嚮往戰勝了一切,她最終還是選擇離開。
她仍記得離開的那一日,沒有一位師姐妹來送她,她孤零零地走出了縹緲閣,走出了縹緲城,滿心歡喜地投奔到了愛人的懷抱,愛人對她立下永不分離的承諾。
但現在她知道男人的話全是騙人的。
他騙了她。
所以,她殺了他。
她已經反省了,師父說的話是對的,她想回縹緲閣,回到師父身邊,依然當着師父最貼心最疼愛的弟子。
她滿心沉浸與師父重逢的喜悅中,卻沒有發現她師父的眼神是如此冷漠,她的出現沒有驚起一絲漣漪。
挽夢真人看着地上那個神態醜陋的女子,一時竟不能將她與記憶中那個嬌憨活潑的弟子對應。
她那小徒兒明明是一個天真純善心思透徹的少女,而不是面前這個滿腹哀怨渾身濁氣的怨婦。
終究是不一樣了。
挽夢真人眼中閃過一道惋惜,她之所以出現在這裏,一是聽到了她的呼喚,二就是想來看看這位曾經被她捧在掌心中的弟子的現狀。
果然就如同她想象中不堪呢。
真是可憐。
挽夢真人露出帶着些悲天憫人般的微笑,她當初說的可不是氣話,憐兒走出縹緲閣後,她便再也不是她的弟子了。
“你現在既見了我,那便離去吧,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挽夢真人的聲音都彷彿透着股仙氣,聽在耳裏都讓人有一種神清氣爽之感。
當然,這只是宋蕪的感覺,落在憐兒耳裏,就像是一把尖刀插進胸口,剜去心臟,只留下了一個大洞,正呼呼往裏灌風。
她的複雜神色僵在了臉上,小嘴微張,看着有些滑稽。
過了好一會兒,她乾笑兩聲:“師父,你你這是在和徒兒開玩笑吧,徒兒已經知道錯了,無論師父怎樣懲罰,徒兒都心甘情願,就請師父不要再說出這樣令徒兒寒心的話了。”
師父一定是還在惱怒她當初離宗一事,可她現在已經懺悔了呀,也知道錯了,爲什麼,爲什麼不能原諒她?
爲何要單單令她承受這苦果?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憐兒嘴上說着道歉的話,然而眼中的忿忿不平卻沒有絲毫掩飾,俯視着她的挽夢真人將她的神情盡收眼底。
就像是純白的綢緞被放進污水,即使之後將其撈出,那髒污也早已就滲透進了內裏,無論如何也不能徹底清除。
這匹綢緞算是毀了。
“餘憐兒,我顧念當初的師徒情誼,所以這纔出來與你見上最後一面。自那日你頭也不回地離開後,你便不是我的徒弟了,在沒有得到宗門召喚的情況下,你也不得迴歸宗門。這些話我只說最後一次,你可得記住了。”
挽夢真人已經被她耗盡了所有耐心,將自己想說的話說完之後,揮了揮袖袍,餘憐兒還沒反應過來,便被一陣颶風捲着送出了山門之外,被扔在了跪地的女修前。
餘憐兒被摔得不輕,然而身上的疼痛卻比不過靈魂上的痛楚。
她仰起脖子,費力地朝山門內望去,挽夢真人的身影已經消失了。
師父真的走了,真的不要她了。
這個認知令餘憐兒如墮冰窟,魂魄都像是從身體中抽離。
“不自量力。”
“好厚的臉皮,居然還敢妄想回歸挽夢真人門下。”
“真讓人噁心。”
餘憐兒還沒有從剛纔的打擊中回過神來,如浪潮一般的惡意便向她涌了過來。
說這些話的是其餘女修,她們再不甘,也只敢跪在山門前祈求原諒,誰敢向餘憐兒夜大吵大鬧,強闖宗門,甚至還用言語威脅,殊不知這樣只會讓宗門更厭惡她。
餘憐兒目露兇光,狠狠瞪了她們一眼:“我師父剛纔說的全是氣話,她纔不捨不得我呢。”
餘憐兒強撐着身子從地上爬起來,再一次衝向縹緲閣的山門。
她不信師父會如此絕情。
一定是她表現出來的誠意還不夠。
她會讓師父看到她的誠意的。
然而這一次終究是要讓餘憐兒失望了。
纖細的身影還未靠近山門,便有一道靈光幻化成靈力長鞭,大力將餘憐兒抽飛出去。
啪!
清脆的打擊聲令衆人齊齊一顫,她們順勢望去,餘憐兒被抽到在地,已經昏迷過去,在她的背部赫然有一道猙獰的鞭痕。
這一鞭絕對沒有留情,光是看一眼便覺得背部已經開始隱隱作痛。
之前餘憐兒不信邪,幻想着能迴歸宗門,引來了衆人的嗤笑嘲諷,可現在她被拒山門外,又讓她們有一種兔死狐悲的感嘆。
不過很快她們便將這軟弱的情緒壓在了心底,不管結局如何,她們都要向宗門表達自己的態度。
她們將背挺得更直了,渾身的靈氣也被收斂,膝蓋上的疼痛是如此尖銳,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們當初被豬油蒙了心,做了那麼愚蠢的決定。
這皆是她們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