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他就沒了消息。”佟千震擦了擦額頭上的虛汗,接着道,“我這些日子忙於收購靈材,前日纔回金極城,結果剛一回來就有人說廣源當鋪的老闆求見我,我本以爲是這老闆收到了什麼好物,結果……結果竟然是點石……”
男人的臉上不由浮出愁苦,彷彿再說下去就要嗚咽出來,但他大鼻子小眼睛,做出這樣的苦相反倒有些滑稽。沈蘊咳了一聲,道:“既然點石出現在貴城的當鋪中,怎麼不順着這條線去尋人?”
“啊喲沈劍範,我們怎麼沒尋哪!”佟千震一拍手掌,“可是廣源當鋪光是小朝奉就有二十餘人,日日經手數千件當品;金極城每日有萬萬人往來,尋起來談何容易?”
沈蘊已經隱隱聽出佟千震的言下之意,嘴上卻繼續裝着傻:“城主座下門生客卿也有上千人,分頭去找不行嗎?”
“這個,這個……”佟千震勉強一笑,“叫沈劍範見笑,我金極城中門生雖多,但各個腦子裏只有黃白之物,你讓他們去看賬本,他們能看得條條分明,但讓他們畫個符祓個鬼於修爲上實在是不中用;而且我怕煥兒是被什麼歹人拿住,我們貿然放榜去尋,若被歹人捏住了痛腳還是被那些無賴訛詐,就太不好了。”
總之就是不肯花錢。沈蘊腹誹。
“所以我纔想到了天賢庭。”佟千震一通彎繞,終於拐到了正題上,“畢竟煥兒除了是金極城的少城主,也是天賢庭的學生嘛。我當年把螟子交給天賢庭,那是一百個放心的,但他如今孤身一人下落不明,我年歲過半百,膝下無親子,唯有煥兒這一個養子,他若有三長兩短,我、我……”佟千震喉頭滾動,硬是漲紅了眼眶,“——我曉得沈劍範一向光風霽月古道熱腸,庭中又都是天才,奇才,高才,還望守庭與劍範能相助一二!”
他說罷作勢就要跪下,沈蘊哪敢喫金極城主一跪,連忙伸手要扶。結果這麼一伸手,才發現手上輕飄飄的,根本沒有受到跪墜的重量。
沈蘊心中愈發好笑,朝着虞守庭瞥了一眼,見老太太一臉八風不動,他心裏纔有了底,口中急道:“城主使不得,快快請起,我答應您便是。”
答應二字一出,佟千震立刻站了起來。男人眼圈也不紅了,苦相也不做了,喜色重新浮上面頰:“好好好,我就知道沈劍範有俠義,有正氣!有您出馬,再加上三五天賢庭的精英,必定能很快……”
“剛剛您送我的東西算是定金?”沈蘊打斷了他。
佟千震表情一僵,擡頭看向對方狡黠藍眸,終於反應過來對面也是一隻小狐狸。男人褐色眼珠在眶中輪了半圈,便不再僞裝,攏起手笑道:“怎麼可能,說是見面薄禮,當然是見面薄禮,等找回煥兒後,另有重禮向沈劍範送上。”
“事後的重禮還是在事前算清楚得好。”沈蘊微笑起來。他長得太過漂亮,聲音又清澈,就連說起市井算計時也不顯得俗氣,“既然是請天賢庭幫忙尋人,禮也不必送給我了。庭中有許多樓宇年代久遠,疏於保養,城主若能請人幫忙修繕,也是功德一件;還有如今鷹院內的年輕修士都以御行球作爲上佳修習方式,但庭中球場只有一座,平時難免爭搶,若能多造上兩個就好了;還有天工閣內用於煉化法寶的丹爐儀器也是用了許多年的,要是能換成最新款的丹爐……”
在座位上一動不動彷彿入定的虞守庭終於緩緩點了下頭:“嗯,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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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容易送走了佟千震一行,沈蘊扭頭向虞守庭笑道:“這位佟城主油滑得像泥鰍,宮禮範不會應酬,您不耐煩應酬,所以才叫我來的吧?”
“胡鬧。”虞守庭道。
“我怎麼胡鬧了,”他掂着手裏的點石,邀功道,“我這一刀宰得多厲害,叫他送法寶只能惠一人,翻新天賢庭可是造福全體同修呢。”
別人對虞守庭一向敬畏,說話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沈蘊卻覺得守庭只是個不苟言笑的老太太,還沒丹成山下兇巴巴的浣衣大娘來的嚇人。他說着湊到了虞守庭跟前,繼續打起商量:“銀同修當然是要去找的,但這事的確有些棘手,目前全無頭緒也不知兇險幾何,或許他已經遭遇不測,又或許安然無恙,只是醉在哪個溫柔鄉……”
“有話直說,別學佟千震。”
“看在我爲天賢庭謀了這麼大福利的份上,這一趟能多加點歷練分嗎?”沈蘊眨巴着眼。
老太太瞪他一眼,目光頗爲嫌棄,“等你將銀煥帶回再議。”
“再議就再議,只要別不議就行!”沈蘊生怕虞守庭反悔,立馬行禮告辭溜之大吉,“那我這就去挑人了!”
天賢庭中庭訓第二條便是“協律”,強制要求所有學生下山必須組隊,數百年來也基本有了慣例——小任務四人一組,大任務八人一隊,若遇到八人也無法搞定的鬼物,就會立即撤退並上報,防止出現傷亡損失。
沈蘊自己估算了一下,覺得倘若銀煥真的出了什麼事,再不濟自己都能把他屍首帶出來,所以四人足矣,他盤算着應該帶哪三人時,正好看到了不遠處被鶴院妹妹們圍着的崔興言。
對方眼角餘光一掃到沈蘊,立刻向他飛快使了個眼色叫他不許來攪和好事。沈蘊回了個鄙視的眼神,還是瞬去了一旁的樹後。過了片刻,崔興言才快步趕了過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讓劍範大人久等。”
“崔少好福氣。”沈蘊挑眉,“你之前的鷹院姐姐又不要了?”
“是人家不要我。”崔興言嘆了口氣,又忿忿然起來,“還不是你這禍害!我好不容易和那姐姐親近一些,結果人家忽然含羞帶怯地塞給我一個香囊,”崔興言捏起嗓子學道,“‘我知崔同修和沈蘊同修交好,可否將這香囊轉交給沈同修?’”
沈蘊樂了:“香囊呢?”
“我纔不給你呢,你腰上掛得下嗎?”崔興言瞪他一眼,“不說了,找哥們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