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如何攻略低嶺之花 >少年遊(五)
    菜籃子肯定是不敢讓江子鯉繼續提了,舒喻一邊掰着少主僵硬的手指,把籃子和布料從他手裏拽出來,一邊努力活躍着尷尬的氣氛:“說起來我們這兒偏僻得很,崔同修是怎麼發現的?”

    總不能說自己來着祭奠死去的紙片女神,崔興言乾咳一聲,“翻神州風物誌翻到的。對了,你們怎麼這個時節搞社集,六月這會是春社秋社兩不沾吧?”

    舒喻解釋道:“明天是我們這兒特有的社日,祭祀神樹娘娘的。”

    “神樹娘娘?”

    “嗯,就是那兒,”舒喻一指最前方,“那裏有一棵千年古樹,大家都叫它神樹娘娘。”

    “你們這神樹娘娘靠譜嗎?”沈蘊忍不住問道。無論是天賢庭的課本,還是藏真塔裏的典籍,都介紹過無數起百姓錯將鬼物當神明祭祀,導致全村全滅的案例,導致現在學生們下山歷練時只要一聽什麼“靈物”“大仙”就犯怵,總感覺這些玩意下一刻就會變成猙獰妖魔,大開殺戒。

    舒喻失笑:“靠譜不靠譜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知道這場祭祀是從天崩地裂後纔開始的。當年這附近的土地全部被鬼氣污染陷落,你們來的路上,都見到荒野中有不少無人村落和城鎮吧?”

    衆人點頭。之前御劍路上俯瞰下去,杏陵四周村落皆是田地枯萎,房屋塌陷,偶爾幾具扭曲枯骨曝於郊野,野狗棲於其間——當時大家以爲這些都是因自然惡劣而遷徙離開的無人村,沒想到緣由竟如此慘烈。

    “四方全沒,只有我們杏陵一城倖存,且無一人被鬼氣污染,城裏的百姓都覺得是神蹟。”舒喻笑笑,“既然是神蹟,總得找一尊神出來祭一祭,浩劫之後,大家都說是有神樹娘娘庇佑,杏陵才能安然無虞,所以就定在每年六月初十爲神樹娘娘舉辦社集祭祀。”

    沈蘊問道:“那爲什麼家家都要掛紅綢和鬼面?”

    “我也不太清楚。”舒喻搖頭,“不過老一輩們都說是模仿當年的百鬼環城的情景。”

    他指了指街邊,“明天城中將有犧牲祭祀,還有會大戲開演,到時候百姓都會戴上鬼面遊玩,再由大戲裏扮演‘大仙’的人爲這些面具撒上酒水,然後全部焚掉,社集也就結束了。”

    今日道路兩邊的確有不少的面具攤鋪,兜售的面具不是青面獠牙就是赤眉豎眼,看起來大同小異,倒是有一家攤鋪擺出的鬼面五花八門,幾不重樣,不少小孩和大人圍在攤前,時不時有驚呼聲響起。

    “那邊在幹嘛?”沈蘊問。

    舒喻探頭看了下,道:“噢,那邊是卞師傅,他是我們這兒的老面具師傅了,他手藝最好,可以現做現畫,所以生意也最好。”

    “既然來玩,那咱們也入鄉隨俗弄一個。”崔興言說着便湊進人羣,但過了一會又擠了出來,朝衆人擺手,“算了算了,排隊找他畫得排到晚上,一會看看別家得了。”

    舒喻一路介紹杏陵風土,不知不覺已帶着幾人穿街過巷來到家門前。他推開大門,不好意思地略欠了下身:“家裏還沒打掃完,實在怠慢各位同修了。”

    “哪裏怠慢了,這不是挺乾淨整潔的嘛。”沈蘊環顧小小院落,視線最後落在了前方的牌位上,他點頭笑道,“我們前來總是叨擾,就先去爲舒同修的先嚴先慈上炷香吧。”

    江子鯉的表情一僵——他原本打算等買完菜回來和舒喻一起正式地祭拜一番,結果沒想到讓這幾人搶了先,現在去和他們一塊祭拜他也做不到,可落在沈蘊後面又讓他更難受,於是江少主懊惱得幾乎要咬碎一口銀牙。

    舒喻卻很高興:“不叨擾不叨擾,家父家母若能見大家來探望,應該也會很歡迎的。”

    看着四人前去點香,舒喻再一側頭,卻見自家少主面色比之前在街上時還要難看,他嚇了一跳:“少主……”

    “你可真熱情好客,”江子鯉冷笑,“既然要做嚮導,帶他們回家幹什麼?”

    舒喻啞口無言。他只當江子鯉是習慣性和沈蘊他們不對付,便愈發放軟口氣認錯道,“是,是我的不對,我……”

    “知道就好。”江子鯉一字一句,“讓他們喫完飯就滾。”

    舒喻當然不敢讓沈蘊他們滾蛋,但他也不敢違抗江子鯉的命令,兩相爲難下,寡淡的五官幾乎要皺成一團,切菜時長吁短嘆,險些切到自己的手。

    “當心點兒。”清朗聲音從門口傳來。

    “沈同修?”舒喻放下菜刀,朝沈蘊微笑道,“怎麼不在廳堂坐坐?”

    “廳堂裏擺着個大冰塊,坐那兒凍得慌,不坐。”

    “大冰塊?我家沒有冰……”舒喻說到一半反應了過來,他只好乾咳一聲掩飾尷尬,“真對不住,其實少主他這些天心情都不太好,他並不是對各位同修有意見。”

    “怎麼每次都是你幫他解釋道歉,他自己沒長嘴啊?”沈蘊挑着眉走進廚房,在籃子裏翻翻撿撿出一根黃瓜,拿水隨便瀝了瀝後啃了一口,“午飯喫什麼?”

    “都是幾個小菜,不知道你們要來,所以可能分量不太夠,”舒喻歉然,“我打算一會去再去買點……”

    “不用做我們幾個的飯了,”沈蘊打斷了他,“與其在這喫不飽還得滾蛋,不如去外面酒樓快活,想喫什麼喫什麼,對吧?而且……”他朝舒喻一勾脣角,“總不能讓你難做人吧。”

    對方何其耳聰目明,顯然是早已聽見了之前江子鯉的那一句話,舒喻一下子漲紅了臉,立刻脫口道歉:“對不住,是我自作主張,少主對我不滿,所以才說這種話……”

    “又來了又來了,”沈蘊咋舌,“你是欠了江子鯉八輩子的債還是怎麼的?”

    舒喻默然一會才搖頭道:“我欠少主的不是債。”

    “那是什麼?”沈蘊問道。

    “是命。”

    聽見這兩個字,沈蘊叼着黃瓜微微一頓,纔將牙齒緩緩咬合,喀地脆響一聲。

    “沈同修剛剛拜祭時應該看到先父母牌位上也有龍玄徽紋了吧?”舒喻指腹輕輕摩挲着案板上深深淺淺的刀痕,輕聲問道。

    沈蘊點頭。

    “我們一家都是龍玄弟子。”舒喻道,“父母是文曲堂二等弟子,而我則是四等弟子。”

    沈蘊知道龍玄等級森嚴,作爲四等弟子的舒喻,應該這輩子都和龍玄少主不會有什麼交集,他在腦中轉了一下文曲堂三個字,忽然皺起了眉:“你父母不會是七年前珞山那次……”

    “就是那次。”舒喻點頭,“而且那次剿鬼時我也在場。”

    七年前,龍玄轄內珞山靈源枯竭,鬼氣倒灌,導致珞山下應桐城百姓盡數化鬼,龍玄掌教江棐親率三堂弟子前去祓除,五日之後龍玄宣佈鬼氣平息,應桐城也從此變成一座死城——這也是自天崩地裂之後最嚴重的一次甲等鬼氣之禍。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