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睡過了頭,加之路上又耽擱了一小會,等二人抵達丹豐城門口時,沈蘊的跟班小隊早就在城門口等候多時了,一見他倆來後又是揮手又是蹦跳:“沈哥這邊!這邊!”
俗世裏像沈蘊這麼大的少年都已經開始給家裏幫忙,在外面做活了,而那些遊手好閒的公子哥沈蘊也看不上,所以他的跟班多是和路彌遠差不多大的小朋友。沈蘊一走過去,就跟小仙鶴落在了小雞仔羣裏似的,比衆人都要高出一截。
他掃視大夥一圈:“阿南,胖東,長毛,細伢,……就你們幾個?阿輝和花臉呢?”
其中一個小胖子嬉笑着答道:“花臉昨天扯了翠翠的頭繩,被翠翠告到家裏去,這會屁股還腫着呢!”
“那阿輝呢?”
“是阿輝攛掇花臉扯的!”
沈蘊噗地笑了一聲出來:“那他倆活該腫着屁股,喫不到烤魚。對了阿南,你說的那地方靠譜嗎,確定沒人來?”
另一個雀斑臉的小男孩用力點頭:“我確定!”
沈蘊挑眉:“你上回找的地方說絕對沒人來,結果中午突然來了倆人。”
“上次是我大意了!”阿南也覺得委屈,“而且我怎麼知道會有人中午跑到林子裏解手……”不僅跑到林子裏,還要抱在一起解手,難道不會尿到身上嗎,這讓阿南至今百思不得其解。
“反正這次絕對不會了,我新找到的祕密陣地特別隱蔽,咱們玩上一天都不會被人發現!”阿南保證道。
“你怎麼這麼肯定?”
阿南指了指方向:“因爲這回要從大榕樹那裏岔過小道,穿過那片墳地才能到!”
小胖子的臉刷地白了:“墳、墳……不會有鬼吧?”
“胖東你塊頭這麼大,膽子怎麼比耗子還小?”細伢咧開缺了門牙的嘴嘲笑他,“白天的墳地你也怕?而且有沈哥帶着呢,有什麼鬼冒出來沈哥一劍就能戳死他!”
“就是,”長毛也朝胖東笑道,“而且沈哥的師父不是說過嗎,咱們都是被一個叫九……九……”
“九峯大陣。”路彌遠接道。
“對對,九峯大陣罩着咱們呢!有大陣在,什麼壞東西都不敢過來的。”
胖東眨了下小眼睛,看了看他的沈老大:“那沈哥一定要罩着我啊!我可怕這些東西了!”
“放心吧。”沈蘊拍拍自己的鐵劍,朝阿南一擡下巴,“開路。”
幾人踏着天光往郊外走去,暮春時節,城外的人並不多,沿道有些進城的農夫還認出了沈蘊,笑着向他打聲招呼:“小仙師往哪裏去呀?”
“去除魔衛道!”沈蘊朝他們做了個鬼臉,大夥哈哈大笑。
前行二里,在標誌性的大榕樹三岔路上往東,便是阿南所指的方向——無人冢。
名爲無人,是指無人供奉的意思。這裏曾是一座村落,天崩地裂時不幸全村覆滅,無一人倖存,後來司君齊將此地的鬼氣祓除,屍身埋葬,這裏便從村落變成了一片無人來至的破敗荒冢。
儘管來時大夥都自信滿滿,但走進無人冢後,大夥都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大氣都不敢喘一聲,生怕驚擾到這裏沉睡的亡靈。突然一陣風過,吹響了附近茅草屋內殘破的窗戶紙,發出如泣如訴地嗚嗚聲,幽咽如百鬼同哭,孩子們嚇得大叫起來,左拉右拽地向前瘋跑而去。
“哇——有鬼啊——”
“什麼有鬼!你們這膽子還好意思笑胖東呢!”沈蘊好氣又好笑想叫住這羣小兔崽子,奈何受到驚嚇的小孩們跟撒腿的兔子似的,飛快就衝出了老遠,沈蘊象徵性地追了兩步,乾脆放棄。
至於鬼氣這玩意,在有大陣這重保障之下,沈蘊根本就沒有考慮過。
沈蘊爲自己的跟班如此不成器而搖了搖頭,正要往前走時,忽然有一隻手拉了拉他的袖子:“師叔。”
“咦?”沈蘊驚訝地發現路彌遠還在自己身邊,“你沒被嚇到嗎?”
“我不怕這個。”路彌遠道。
不錯,不因一點風吹草動就嚇得落荒而逃,這纔算得上是自己的跟班嘛,小師叔心裏忍不住得意了一下:“你怎麼了?”
路彌遠指着側方不遠處問道:“我是想問……那是什麼呀?”
沈蘊順着方向看去:“樹。槐樹。千年老槐樹。”
“不是不是,”路彌遠踮起腳又指了指,“我剛剛看到那裏……有東西在動!”
“在動?”沈蘊順着他所指的方向側頭望去,只見槐樹下的草叢裏的確有什麼東西在窸窸窣窣,片刻後,突然從草葉間支棱出兩隻毛茸茸的長耳朵來,一隻白兔靈巧地躍出,額間還俏皮地生了一挫黑毛。它紅寶石般的眼睛左右環顧着,隨即一躍便又消失在了草堆中。
小師叔笑了起來,“這不是兔子麼,你要是喜歡,一會我也抓一隻給你玩兒。”
“嗯……”路彌遠乖乖地點點頭,只是在臨走前,他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棵槐樹。
離開無人冢,已有淙淙水聲自前方若有似無地傳來,二人再穿過一片小樹林,循水聲又行了一盞茶的工夫,眼前便終於見到了羣綠擁翠下的潺潺流水。明媚春風拂過周身的剎那,殘留在衣衫上的陰氣便蕩然無存。
“景色確實不錯。”沈蘊評價。
胖東那幾個小孩跑得太急,這會正躺在河灘上喘氣,沈蘊走過去,拎起了阿南的後頸:“不許歇,我有話還沒問你呢。”
阿南被他捏得寒毛直豎,頓時比見了爹孃還老實地垂下了頭:“沈哥你問,你問。”
沈蘊道:“看你剛剛嚇得那慫樣,你上次是怎麼敢從無人冢穿過來找到這兒的?”
阿南坦白道:“我一個人哪敢走墳地啊,上次是被一位仙師帶過來的。”
丹成內能稱爲仙師的目前就三人,司君齊,寧微和沈蘊自己,沈蘊疑惑道:“仙師?外來的嗎?”
“嗯,他說他從墳後面渡河來的,”阿南答道,“想來我們這兒找一朵花。”
細伢縮在胖東身後:“花?什麼樣的花非得來咱們這兒找?”
阿南搖頭:“不知道,我當時沒問這個。”
長毛道:“那你問什麼了呀?就問這地方了?”
“對啊,”阿南抓着腦袋,複述着當時的情景,“我第一次看有人從無人冢裏出來,就問那個仙師打哪來的,然後他說從後面渡河過來的,我問他河在哪裏,然後他說不信的話可以帶我去看看,我就跟着他走了,再然後……再然後就到這兒了。”
“你一句話裏怎麼這麼多然後,”沈蘊瞪他,“我看你至今沒被拍花子的人拐跑是你命大。”
阿南一縮脖子:“我那會也不知道爲什麼,感覺他長得挺親切的,就好像我認識的人一樣……”男孩的眼珠轉了一圈,突然看向了一旁默不作聲的路彌遠,“對!我想起來了!彌遠你要是長大二十歲,就跟那個人特別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