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興言覺得自己應該是最先遇到魔龍的人。
“嘖,沈蘊那傢伙丟下一句話就跑了,又得讓我來給他善後。林林也是,竄的飛快,攔都攔不住……浮躁。小孩子只會像沒頭蒼蠅似的在庭裏亂轉,而像我這樣成熟的大人,只會找捷徑。”崔興言一邊嘀咕着,一邊毫不客氣地徑直劃開令牌,找上了他的“捷徑”:“喂,小陶你在哪呢?”
他作爲陶星彥的義兄兼義兄,需要實時監督自家不聽話的小弟在鼓搗什麼,所以當年陶星彥在修改天賢令時還額外加了一條他倆私人的通話通道,只要劃開暗碼,就可以在歸山範圍內傳音通話。
很快陶星彥的聲音就自他耳畔出現:“我還在天工閣裏……哐哐哐!哥你……咚!我們……咚咚!……”
對面的話語完全淹沒在了天工閣各種煉器改造的響動中,崔興言皺起眉:“……你能不能先找個能說話的地方?”
“能的,你等——轟!!哐——!!!”
“……”崔興言捂住了耳朵。
終於,又過了一會,喧囂平息,隨即傳來的是陶星彥的咳嗽:“——咳咳!剛剛嚇死我了,旁邊一個同修的爐子突然炸了,靈材跟天女散花似的飛得到處都是……”少年呸呸吐掉嘴裏的灰塵,聲音終於清晰了起來,“哥你要說什麼來着?”
崔興言翻了個白眼,“我說讓你把羣裏的也都拉進來,寫字太慢,不方便交流。”
陶星彥答了聲好,操作片刻後他答覆道:“都拉進來了,只不過融合靈流需要一點時間。還有就是沒能連上燕哥的令牌,看看羣里名字也是灰的……”
他撓撓頭,“難道他不在庭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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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也歸自然還在天賢庭中。
他今天上午沒課,早課結束後便準備前往藏真塔自習,半路上他看見了天賢令上沈蘊等人的消息,青年臉上表情紋絲未變,放下令牌,繼續朝着藏真塔走去。
但往日這條本該半炷香就走到的花徑不知爲何變得異常漫長,當燕也歸走了半刻鐘之後,他和藏真塔之間的距離並沒有減少,高聳的塔樓依舊隔在重重花簾之後。
於是燕也歸停了下來。
“出來吧。”他道。
從花徑盡頭緩緩踱出一位魔龍。青年面容蒼白,一身和天賢庭制服相近的水色紗袍,若不是額上的青角和頰邊青鱗,此君的身量氣質看起來倒像是燕少卜的遠方兄弟。
“燕仙師。”瑰瓊道。
燕也歸靜靜等着他下一句。
“燕仙師不用緊張,我不過是來感謝這幾日的招待罷了。”瑰瓊說着,還向着燕也歸行了一禮,“燕仙師身爲代禮範,日理萬機,我卻總是勞煩您引路開門,使我能在藏真塔中閱讀神州種種典籍,不勝感謝。”
“喜歡讀書是好事。”燕也歸道。
“確實,我也很高興,能在這短短的遊學道途遇到同樣喜歡讀書的燕仙師。”瑰瓊笑道,“當我得知您只是鶴院的代禮範時,我很驚訝,因爲在我看來,您的才學品行修爲,無一不能成爲衆學子表率。”
“我只是順其自然,做我應當做的事。”燕也歸道,“談不上表率。”
“是麼,那我就更意外了。”瑰瓊看了一眼身後的藏真塔,“既然燕仙師只做應當做的事,那您此時不該出現在這裏,而是應該出現在天賢庭門口,迎接八方來賓。”
“……”
劇痛從經脈直貫而上,魔龍的聲音從而耳後低低傳來:“燕仙師是想爲他們報信麼,這樣可就浪費了在下一番苦心了。”
燕也歸額頭浮起一層薄汗:“……苦心?”
瑰瓊的語氣依舊是客氣而禮貌的,“是的。我仰慕燕仙師氣度高華,是難得一見的君子,不忍看您被我的同族虐殺致死,於是才特地向赫徵百般請命,由我來給您一個痛快。”
燕也歸根本來不及閃避,只聽嗤地一聲悶響,一柄長劍已然穿透了他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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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沒找到燕仙師也正常,他老人家仙風道骨,一向很少看羣。”崔興言並不在意,繼續道,“我還有一件事要你幫忙——你能搜索到庭中魔龍的靈息嗎?”
陶星彥道:“有些難……庭中靈息交錯,沒法分辨哪個是魔龍……”
“哎你的小腦瓜最近是用太多用傻了麼,”崔興言咋舌,“先去把天賢庭所有登記在檔的學生靈息軌跡盜出來,再刨去他們的,剩下的陌生靈息不就都是魔龍的了嗎!”
“你的意思是說讓我盜守庭的權限?!”陶星彥倒吸了一口氣,“如果被羲夫人發現,又讓我寫檢討找家長怎麼辦?”
“哥幫你寫行了吧!”崔興言道,“要是找家長,我就是你家長!”
“這是你說的!”
有了崔興言的保證,陶星彥的賊膽立刻就膨脹了起來。他馬上從自己的百寶箱裏掏出法器埋頭苦幹,噼裏啪啦鼓搗了一番後驚喜道:“搞定了!”
“都找到了?”
“嗯!”
“我在知榮路口,離我最近的魔龍在哪?”崔興言問道。
“我看看……”
守庭權限已獲得,陶星彥的面前此時已展開一幅巨大的天賢庭地圖,上面數十個光點正在或移動或停留。陶星彥隱約感覺這羣魔龍的位置有些古怪,但一時間又想不出來,只依言將視線轉向知榮路,倏然間他瞳孔驚縮,“——哥你身後!!”
到底是有近十餘年的默契,崔興言猛地回頭的同時,腰間驚潮刀已然揮出!
鏘!
短兵與長刀相接,發出驚鳴之聲!
對方居然能無聲無息地潛至自己背後,崔興言驚出一身冷汗,看向這無聲的偷襲者:“你是那個……”
“是我。你、你好啊。”
瘦小的魔龍一邊怯生生地打着招呼,手中的短匕卻帶着最露骨的殺意,向崔興言再次揮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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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聲音?”沈蘊一愣。
羲夫人皺眉:“什麼什麼聲音?”
“就是……”沈蘊正要解釋,忽然他瞥見了旁邊路彌遠的眼睛,驀地改口道,“哦,沒什麼,聽到一隻蚊子從我耳後飄過去了。”
羲夫人瞪了他一眼。沈蘊賠笑了兩下,心中卻緩緩下沉。
看來剛剛耳邊的動靜,只有他和路彌遠聽見了。
是小陶在傳音嗎?興言那邊發生了什麼?那其他人現在是什麼情況?沈蘊心知自己在這裏擔心也是無用,面前還有他此刻需要做的事,所以他乾脆咬了咬牙,轉頭看向羲夫人,將兩人的談話繼續了下去:“我的意思是,顯然魔龍已經提前行動,爲了以防萬一,保證庭內數千學子安危,請夫人下令終止一切課程,讓所有人在太極廣場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