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有些訝異的循聲望去,看到大殿門口怒氣衝衝的武焱,此時他以一步上前,面對帝王的凝視,依然不卑不亢。

    江經天望着如此衝動的武焱緊皺眉頭,剛纔他一直拉着武焱就是不想對方公然阻止天子,那可是重罪,就算他們江家是目前大梁最大的門閥,可再大還能大過皇家嗎?

    不過,武焱的執拗卻超過他的想象!

    天子見武焱不怕自己,慢慢將目光移向江經天,嘴角微微揚起,以調笑的口吻說道:“中護軍,你帶來的人這麼不懂規矩嗎?”

    “屬下教導不周,請陛下賜罪於臣!”江經天跪在地上,並且一指點在武焱膝蓋的後方,強迫其也跪下。

    武焱頓時覺得全身一軟,想要再次起身卻又被江經天按住。

    起初他還沒注意,可現在真正和對方力量相抗,他才發現江家長子的實力遠遠高於自己,面對其強制手段,他沒有任何辦法。

    天子望着突然跪在地上的兩人,臉上閃過一絲掃興【這江經天就不能反抗一下朕嗎?也太小心了,根本抓不住大的把柄啊!】

    武焱聽着天子的心聲緩緩擡頭,心中不解對方爲何要抓住江經天的把柄。

    天子見武焱再次凝視自己,嘴角又微微揚起:“別跪在地上了,站起來!朕給你個機會介紹一下自己。”

    江經天見皇帝下旨也不再阻擋武焱,失去束縛的武焱緩緩起身並拱手道:“小生大梁太尉江棣十二子,江經年!”

    皇帝閉眼等待了片刻,見武焱不再言語,有些詫異道:“這就完了?還真是不及格的自我介紹,你不認爲應該解釋一下剛纔爲何阻止我嗎?”

    “沒什麼理由,草民只是在勸誡陛下別做錯誤的事情!”武焱平靜的說道,先前他的舉動沒有經過任何的思考,就和當時在猛虎異變後,出手救下那個馴獸師一樣,完全是本能使然。

    這就是從小他父親教他要做的事情,在看到別人陷入死亡邊緣的時候一定要伸出援助之手。

    雖然上次出手讓他在江家人面前暴露了實力,這次出手更是激怒了陛下,可他卻並不後悔,他認爲自己只是做了對的事情。

    皇帝凝視着武焱的雙眼,在對方的眼神中他沒有看到任何膽怯,不禁覺得有些不快,擡手便想將門外的甲士招進來把武焱拖下去直接斬了。

    不過皇帝還沒來得及擡手,身穿白色大氅的黃清玄便小跑着闖入太極殿,神情有些慌張。

    皇帝見狀,有些疑惑的問道:“清玄,出什麼事兒了?”

    黃清玄全然不顧君臣之禮,直接來到皇帝身旁,在其身邊小聲耳語了幾句,讓皇帝立刻神色大變。

    武焱雖然聽不見他們說了什麼,卻能聽到他們的心聲,知道他們是在討論關於袁方在公開場合下表明反志的事情。

    皇帝喫驚僅僅維持了幾秒鐘便恢復如常,他回頭望了一眼還蜷伏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兩名畫師,冷聲道:“你們先回去吧,今天好好休息,明日再畫!如果再不能出成績,我必取你們性命!”

    兩名畫師聞言,心中大喜,感恩戴德的一邊磕頭一邊退出了大殿。

    江經天見陛下放走了兩名畫師眉頭緊皺,隨即便一把拉過武焱,示意其趕快離開,有什麼事情都等到以後再說。

    武焱被江經天拉了一把纔回過神來,剛纔他實在是被天子以及黃清玄兩人的心聲震撼到了。

    兩人在討論完袁方的問題以後,無意間都想到了他們已經準備了很長時間的計劃,雖然他們兩人想的都不全面,可是武焱互相拼湊一下後,還是得出了一個驚人的事實。

    原來,袁方來洛都立威其實是天子授意的,也就是說黃清玄從未站在袁家這邊,而是自始如一的站在天子這一邊,他們兩人的友誼倒是一直維繫到了現在……

    當然,袁方來洛都立威僅僅只是第一步,他們所期望的是將整個袁家的勢力從雷州帶到洛都,相對的原本在洛都權勢滔天的江家就必須要剷除。

    這段時間以來他們一直都在尋找清算江家的突破口,不過江棣身居高位多年,老奸巨猾!他們兩人根本從這老傢伙身上找不到一點兒錯誤,無奈他們只能退而求其次,天子找江經天的把柄,而黃清玄則去找江經源的把柄。

    本來,他們以爲江家的兩個兒子應該會稍微放縱一些,可這麼長時間下來,他們依然一無所獲,也正是這個原因,當黃清玄聽說江經源要讓武焱入仕的時候,纔會三番五次的接近武焱,爲的就是在這江家更小的小輩身上找到突破口,從而將整個江家連根拔起,

    當武焱瞭解到這些情況以後,心裏還是十分高興的,畢竟如果有天子這麼大的一個助力來幫助自己向江家尋仇的話,那麼他的路將會簡單許多。

    不過這種心情只維持到他知道天子和黃清玄爲何要將整個江家連根拔起之前,在瞭解全部計劃起因以後,他陷入了深深的震驚!

    原本他以爲天子是因爲江家位居高位這麼多年來做了許多人神公憤的事情,所以纔要將他們的剷除,可事實卻並非如此,相反自從江棣掌權以來,這麼多年他都恪盡職守,並且努力富強大梁的兵力,也算是爲以後收復焱州做了一些準備。

    不過也正因爲這個原因,天子纔想要除掉江家,在他看來現在的江家勢力已經通天,如果再收復焱州,那這天下還不改姓?

    每每想到這一點,天子都會惴惴不安,所以他纔想讓一個全新的家族體系來代替江家,這樣不僅可以免除自己的威脅,在外交上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思考再三以後,天子將這個幸運兒定爲袁家,那是當時最好的選擇,不過現在天子卻意識到自己的選擇可能錯了。

    袁家的野心遠比天子想象的要大,當年他已經失算過一次,選了野心勃勃的鐘檜來解決武穆,這一次他絕對不會再犯!

    天子也在不停的學習與成長!

    當然如果僅僅知道這些,武焱還不至於如此驚訝,真正讓他驚訝的還是此時發生之事與當年發生之事的雷同性。

    遙想當年,先帝還在世的時候,武穆貴爲大梁大都督,手握天下兵權的同時還被賜予了假節鉞的權力,可以說當年的武穆比起現在的江棣,權力地位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過與現在不同的是,當年先帝與武穆情同手足,兩人互相信任且尊重對方,武穆在外出徵作戰,而先帝則負責爲其提供糧草,兩人配合默契十足,一時間大梁進入盛世,且國力也達到了開國以來最強!

    恰逢此時大賀氏勢衰,武穆便帶着大梁精銳北上,在先帝的支持下他攻城拔寨很快攻破了雷州,就在萬人慶幸的同時,先帝卻離奇駕崩,當時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天子繼位後,立刻以武穆有不臣之心將其收監,隨後也就發生了那一系列的事件。

    原先武焱還想不明白,爲何鍾檜和江棣的誣告明明那麼容易識破,可新帝卻還是上當,此時他才明白,當年發生的一切其實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當年的鐘檜和江棣就是如今的袁殊,而當年的武穆就是如今的江棣!

    如果這一次天子的計劃又成功,那麼說不定多年以後,袁殊也會成爲下一個江棣,可那卻是後話了!

    現在,武焱在見過天子以後,已經基本可以確信,自己的父親當年就是被天子賜死的,當年父親的話還言猶在耳,現在想來父親可能當年就已經看破了這其中的玄機。

    正是因爲明白自己此生再也沒有了爲大梁征討四方的可能,武穆才失去了自己存在的意義,選擇了自盡!

    想到這裏,武穆不禁握緊雙拳,雖然被江經天拉了回來,可他卻並不準備現在離開。

    現在,他已經確定了目標,那麼接下來他所需要做的就是爲自己的父親報仇,這件事情說起來容易,可真正做起來卻非常難。

    武焱現在腦海當中的想法,便是激起江棣與天子之間的爭鬥,讓他們拼盡全力的去戰鬥,自己則漁翁得利,將他們兩人一網打盡,不存在任何意外。

    而爲了實現這個想法,武焱就必須要接觸皇帝,這也是爲何他現在不聽從江經天勸告獨自離開的原因。

    他需要和皇帝之間有交流!

    只有與皇帝保持聯繫,他纔有可能擾亂對方的內心,讓其不顧其他一切,只是想要找江家算總賬。

    一旁的江經天望着眼神越來越精彩的武焱,一時間有些詫異,不過隨即反應過來,見皇帝和黃清玄還在聊天,他便一把抓住武焱的膀子,想要強制性將他帶離皇宮。

    不過,江經天拉着武焱還沒走出半步,皇帝便已經注意到他們兩人了,他擺了擺手示意黃清玄跟着自己,隨即便來到武焱面前笑道:“你讓我住手我已經照做了,不過我舉起的刀從不會放下,不如你來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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